第19章 成軍(六)

1852年3月16日,北京已經是春天了。路邊的柳樹吐出的嫩芽都變成了小小的柳葉,連續晴朗了一陣子的日子,氣溫升的極快,讓不少人都換下了冬裝,有些怕熱的甚至都換上了薄薄的夏裝。然而突然之間,一場倒春寒的大雪又讓北京城變得銀裝素裹,仿佛一夜間就回到了數九寒冬。

中午時分,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天空不斷飄落,而紫禁城的養心殿內卻溫暖如春。地龍暖炕、重重錦圍使得外界的寒氣一絲也透不進來。刻養心殿內的太監宮女卻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則聲。偌大的殿堂內,只有陳設的鑲金嵌寶小自鳴鐘發出的“喀喀”走時聲和金絲楠木細絲小籠內的金鐘兒鳴聲應和。

這些奴才都知道萬歲爺最近心情不好,下早朝之後,鹹豐皇帝瞅著大玻璃窗外的鵝毛大雪,陰沉著臉半晌沒說話了。服侍進膳的傳膳太監瞅瞅座鐘,再瞅瞅皇帝,進膳的時間已經過了,皇帝依舊沒有吃飯的意思。進宮這麽久,傳膳太監自然知道自己此時不該說話,只是就這麽硬挺著也不是辦法。正想命人先靜悄悄的把禦膳給端上來。卻聽鹹豐開口道:“拿碗粥來!”

皇帝陛下只要一碗粥,端上來的不可能只有一碗粥,皇帝的禦膳有規定的數量,休說一個人,就是十個人也不可能吃完。傳膳太監如釋重負的下令上膳,跟搬嫁妝一樣,各色菜式紛紛被送了上來。最先進入的是只看不吃的“看菜”,雖在後面的才是各種可吃的飯菜。哪怕這些可吃的飯菜,皇帝也一筷子也不動。然而為了體現皇權的至高無上,這些注定會浪費的菜每次都會做好端上來湊數。

先開吃的不是皇帝,試膳太監先查看每道飯菜中的試毒牌變色不變色,再親口嘗嘗。等試膳結束,皇帝才能開始吃。鹹豐也不管擺滿了桌子的飯菜,他指著粥碗說道:“端過來!”

宮裏規矩大,服侍的小太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立刻就把粥給端過來。滿清一朝太監地位極為低下,皇帝因為不開心而處死太監如同捏死個螞蟻般簡單,不用交代任何理由,輕描淡寫的一句“拖下去打死”就行了。偷偷看負責皇帝進膳的老太監,卻見老太監如同木雕泥塑般不動。小太監不敢讓皇帝等,只能有些戰戰兢兢的端了那碗熬得恰到好處的粥放在鹹豐皇帝面前。

鹹豐呼嚕嚕喝了幾口,又隨便夾了幾口制作精美的鹹菜進嘴。大概覺得還不錯,又喝了口粥,卻見太監已經把吃過三口的鹹菜給撤下去了。這也是宮裏的規矩,一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這下鹹豐胃口大壞,他隨便找了兩道菜看上去還順眼的菜各夾了一筷子吃下。起身就離開了飯桌。

從雍正開始,滿清皇帝們辦公地點都設在養心殿西暖閣。此時西暖閣屋內已經燒得暖暖的,鹹豐在書桌前椅子的溫熱的坐墊上坐下,看到一摞奏章已經擺在了書桌上,這些奏章內容都與廣西“尚弟教”反賊們有關。

作為一名年輕的皇帝,鹹豐沒想到自己剛登基就遇到了造反。他當然更不清楚滿清朝廷的情報搜集能力極為垃圾,連“拜上帝教”的名字也能弄錯。通過這些奏章,鹹豐知道的是大半年已經過去,對廣西逆賊的剿滅有了數次“大好消息”。從金田村到三裏圩,從紫荊山再到新圩,逆賊和幾路官軍連番大戰之後總是能在擊敗官軍後逃離當地。五個多月前,逆賊們攻克永安城,在地圖上看,他們甚至有了揮軍進攻桂林的可能。

半年多的廣西剿匪已經用掉了近千萬兩銀子,這已經不是空虛的國庫能夠承擔的壓力。廣西剿匪此時不僅沒有完成,更是有遙遙無期的模樣。這不能由這位年輕的皇帝感到極為惱怒。

塞尚阿已經在鹹豐的嚴令下上了前線督戰,但多份廣西來的奏章都說明,此時廣西進入雨季,雨水不斷,無法作戰。

圍攻永安的戰鬥並沒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樣大獲全勝,反倒是陷入了更加膠著的局面。鹹豐皇帝明白,塞尚阿這次又令他失望了。但是眼下的局面,若是不繼續重用塞尚阿,也沒人可用。清軍善戰的部隊基本都在北方,勝保與僧格林沁負責守衛京師。甘陜綠營倒也能打,卻得防備西北。南方的清軍以及全力調集向了廣西,能夠解決戰鬥的也只能靠塞尚阿等人。

身為皇帝,自然得遵從祖制。鹹豐腦袋上大部分位置剃得光禿禿的,只有後腦勺上留了銅錢大小的一縷頭發,這縷頭發編成了老鼠尾巴粗細的辮子,鹹豐惡狠狠的把腦袋上長長的老鼠尾巴甩到腦袋後面,開始滿心恨意的批閱著有關太平軍的信件奏章。

又讀了一陣東西,鹹豐突然拍案而起,他先是惱怒的來回走動了一陣,接著突然停在桌前又拿著一封信再次看起來。見到皇帝暴怒,伺候的宮女太監都低下頭,目光看向斜前方,屏息凝神的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