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裕仁的決斷

和大明的禦前會議比起來,日本的禦前會議氣氛要莊重、肅穆得多了。當然也沉悶得多。

大明的禦前會議是君臣共用一張長條桌,而日本的禦前會議,是每位大臣一張桌子,在天皇面前排成規整的兩列,天皇高坐正中。頗像中國秦漢時期君臣朝會的布局。只不過不像秦漢那樣矮桌跪坐,而都是用歐式桌椅,每人一把帶著菊花徽號的高靠背椅子,垂足高坐。

大明的大臣都讓慣出來了,禦前會議上誰也不把朱佑榕當盤菜,文臣武將們照樣該爭的爭,該吵的吵,該抽煙的抽煙,該喝茶的喝茶。會議廳裏抽得煙霧繚繞,朱佑榕也只能忍著,不能說啥。大臣們爭到激烈處,拍桌子打板凳也不是沒有。

日本禦前會議正好相反。在日本,皇帝不是人,皇帝是神。大臣也好、將領也好,哪怕平時再橫著走的,到了“神”面前,也都是輕聲緩氣,無論語速還是音量都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每個人都是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只有發言前先轉向天皇、輕輕鞠躬,然後才發言。發言完畢後再次面向天皇,輕輕鞠躬,恢復筆直的坐姿。

每個人都很難受,但是每個人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這些大臣中,有的是像虔誠的聖徒一樣敬仰天皇,有的心態要世俗的多,特別是那些有留洋背景的。他們希望的,就是天皇好好地扮演木偶,最後說一聲“準奏”就行了,別的不用瞎摻和。但不管是怎麽想的,每個人都把對天皇的尊重表現到了極致。

作為一個立憲國家的君主,昭和天皇裕仁也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他既不是廣武那種權力欲很強的“雄霸之主”,也不是朱佑榕那種什麽都不懂的“乖寶寶皇帝”。35歲的年齡也讓他有了一些城府,對軍政兩系的絕對效忠,他也很擅長運用。很多事情,他貌似什麽都沒做,但是每一次內閣的解散和組建,每一次國策的制定和修改,卻都很合他的心意。說他只會“無為而治”,似乎小瞧了他。而說他精於“打太極拳”,似乎又高擡了他。

昭和天皇裕仁,就是這麽個皇帝。

他最近一次顯示自己的存在,就是二-二六事變之後,表現出了“震怒”,把自己的叔爺爺、也就是軍令部長載仁親王怒斥了一頓,並讓他將政變主謀們全部處決。而被天皇授意執行死刑的政變主謀們,直到在刑場上挨子彈以前,自北一輝以下,每人還在聲嘶力竭地高喊“天皇陛下萬歲”。

然後,陸軍的“統治派”開始放手清洗“皇道派”,對外擴張的氣氛一天天濃了起來。而裕仁又躲進皇宮裏,吟詩作畫起來。

……

現在,陸軍大臣寺內壽一正在發言。

他坐在椅子上,側向天皇,微微欠身,輕聲緩語地說著:

“……綜上所述,臣對清國在這場戰爭中的前途,十分不看好。……以臣之愚見,快則一月,慢則半年,清國就將面臨崩潰和投降的兩難抉擇。而到了那時,我帝國便再無登上東亞大陸之任何理由和可能。……關於這一點,臣和總理大臣閣下、拓務大臣閣下、還有軍令部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殿下,看法都是大致相同的。”

說完,寺內壽一又恭恭敬敬地向天皇鞠了一躬,慢慢轉回身來,繼續正坐。

正中一只靠背最高的軟椅裏,身材瘦小的天皇裕仁點點頭。但他並沒有去問總理大臣廣田弘毅和拓務大臣永田秀次郎,而是望向永野修身。

首相兼外務大臣廣田弘毅剛才已經發過言了,大致是贊同暫時聯合明國,瓜分清國。主管朝鮮和琉球事務的拓務大臣永田秀次郎也作了發言,基本也是附合廣田弘毅和寺內壽一的觀點。至於載仁親王,雖然還沒有發言,但是裕仁很清楚他是什麽態度。不用問。

片刻的安靜過後,天皇緩緩開口,帶著特有的鼻音,溫文爾雅地問道:

“海軍大臣,對於陸軍大臣剛才的發言……你如果有什麽看法,可以說出來。”

永野修身轉向天皇緩緩鞠躬,輕聲說道:

“是。”

然後擡起頭來,頗為沉痛地說道:

“臣的基本觀點,在會議剛開始的時候已經陳述過了。但是……東亞大陸上的局勢發展,似乎越來越不支持臣的觀點。就在會議之前,明軍已經在徐州——商丘防線上又形成了突破,眼看就要合圍徐州。東亞大陸中部的天氣也已經轉好,正在朝著有利於明軍的方向發展。……有鑒於此,如果禦前會議決定修改國策,那麽臣身為海軍大臣,除了將自己的主張保留下來、並努力保證海軍盡到職責之外,責無旁貸。……但是,還請陛下允許臣陳述自己的最後觀點。

裕仁面帶微笑,輕聲說道:

“海軍大臣有什麽話,都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