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光明世界》

牛忠清出來後,立刻把手下的官員都找來,大夥一塊兒想法子籌錢,送這位閻王爺。按道理這種事只能找自己最心腹的下屬,但現在沒辦法了,數額太大,都得找來。平時跟著分錢的,現在都要出血。

幾個心腹下屬一聽這個數字,先都叫起來了,嚷嚷著這個穆大人太黑了,這簡直就是明搶啊!怪不得叫“穆老虎”啊!

但是除了幾個心腹,廠子裏其他那些跟他不是太緊密的軍官們,都將信將疑,慢慢的開始懷疑是不是牛大人下的圈套,拿這個當幌子誑大家的錢呢?反正我們不能去問穆大人,到底要了多少錢。

牛忠清漸漸的從這些人的目光中看到了懷疑。他也顧不得上司的威嚴了,站起來大聲喊道:

“怎麽,你們懷疑我騙你們是不是?告訴你們,我牛忠清在這兒對天發誓,160萬,這就是穆大人要的數目,我牛忠清要是多說了一分錢,叫我抄家滅門!……何苦呢?我們大家都是這麽多年共事下來了,過了這一關,咱們還得共事下去,我何必為了幾個錢搞這種事?看看,你們看看,早上我為了進穆老虎那扇門,把我那兩千多大洋的玉牌子,都當了門包送了!……何必呢?”

他這麽一說,幾個心腹下屬都跟著附和感嘆,剩下的人雖不至於立刻相信,但也不把懷疑寫在臉上了。

一幫官員馬上開始商量,這筆錢該怎麽湊。這些人撈的最多的,也就是廠長牛忠清。但他家財雖多,大多數也已經買成了房產地契,現在賬戶裏的“活錢”只有兩百多萬而已。當然,就算他一個人拿這筆錢都拿得出,可是他絕對不願意的。那樣他這麽多年就白撈了。

牛忠清首先第一個哭窮。他一哭窮,下面的人肯定都比著哭窮。結果一番商議下來,只湊出了四十幾萬。這可差遠了。

牛忠清一看不行,又帶頭拿出了三十萬。然後下面十幾個官員也勉為其難,每人又加了一些,湊到了九十多萬。這樣加起來,也不過130萬。離160萬還差30萬呢。

但是,無論再怎麽動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話說盡,也沒人肯再拿出一份錢來了。

剩下40萬,要讓牛忠清一個人掏肯定不現實。那比扒了他的皮還難受。30萬大洋,夠他辛苦貪墨半年的了。

就在“捐款”陷入僵局的時候,一個心腹提議道:

“大人,這可是咱們廠子的事,光咱們出血了,是不是也該讓那些工人出出血?”

此言一出,當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想,那些工人一個月才掙一兩塊大洋,他們怎麽出血?

那個心腹繼續說道:

“大人,咱們廠有一萬多工人,一年工資也有十幾多萬。現在去年下半年的還沒發,今年一年的工資也還在我們手裏,加起來也有二十好幾萬了。這二十幾萬就算是他們自願捐出來、支援朝廷擴軍生產的,加進去也就有一百五十幾萬了,剩下的幾萬,咱們再隨便湊湊,怎麽湊不夠160萬!大人您說呢?”

牛忠清一聽,就有點動心。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屬經常幹克扣工人工資的事。他自己看不上那點小錢,但屬下這麽幹,他也不攔著,那些工人也沒鬧出什麽事來。

但是這一次似乎有點大,全廠一萬多工人、一年半的工資,而且是全部克扣,會不會鬧出事情來?

和他不同,屬下們反倒是一片贊同,大家興高采烈地攛掇他就這麽辦。這個兵工廠就像一個縮小了的大清一樣,這些官員就是統治者,工人們就是老百姓,那些士兵們就是暴力機關。大清的老百姓都是像一群羊一樣,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這已經是常識了。無論是兵工廠的墻內墻外,都是一樣。

老百姓嘛,只要有一點活路,就不會起來鬧事。雖然工資“自願”捐出去了,但廠裏不是還管吃管住嘛!

牛忠清本來倒覺得,犯不著為了二十幾萬大洋把一萬多工人給逼急了。但是他想了一會兒,工人給逼急了又能怎麽樣?不能怎麽樣。無非就是忍著而已。忍不住可以自殺,反正大清國是沒有他們申冤的地方。這道理三歲小孩都知道。肯定沒有那個工人願意為了一年的工錢,就去造反。

“誰不願意就是對朝廷不滿,”牛忠清也下了決心,咬牙道,“就是誹謗朝廷,就是心向南明。”

就算工人鬧事的話,抓就是,幾十個、幾百個都能抓。抓起來的,反而還能讓他們家裏來送錢。

這樣,這些官員都高興了。二十幾萬大洋算是給他們省下了。

……

晚上,兵工廠開飯時候,幾個工人食堂照例是擁擠不堪,吵吵嚷嚷,到處都是粗口、叫罵、哈哈大笑,還有叮叮當當地飯盒聲。每人都在排著隊、推推搡搡地打飯。

菜窩頭、稀飯、鹹菜,這就是大清工人們的普遍生活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