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帳遙相設衛三畏與戈鯤化的交往

1876年10月25日,衛三畏(Samuel W.Williams)起程返回美國,這一天恰好距他初抵廣州整整43年。在這43年當中,他不僅完成了印刷、傳教、外交等大量的分內工作,還出版了《中國總論》和《漢英韻府》等多部漢學著作。當他離開中國時,他不僅創造了居留中國的最長紀錄,也成為當時美國最著名的漢學家。

衛三畏辭職回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身體不佳,視力下降。在異國忙碌了一生後,晚年的他本該享受退休生活的清閑,但回美國不到一年,他的清靜就被打破了。1877年6月30日,耶魯大學校方致信衛三畏,告訴他這樣一個重要消息:在最近舉行的校務委員會年度會議上決定設立中國語言文學教授席位,並一致推選衛三畏為首任教授。但遺憾的是,校務委員會目前還沒有獲得一筆資金以便支付衛三畏的工資,但他們正在設法並希望很快能解決這一問題。衛三畏在接到這封信後,於7月13日寫了回信,表示接受這一任命,由此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漢學教授。他同時在回信中也敦促耶魯校方盡快解決資金問題。

一年之後,經過多方努力資金問題成功地得到了解決,既使衛三畏擺脫了有名無實的狀態,更重要的是使這個職位具有了繼續存在下去的基礎。耶魯率先在美國大學中建立中文教席,無疑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但在資金不到位的情況下就做出這樣的決定,又難免顯得多少有點倉促。這倉促上馬背後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與老對手哈佛之間的競爭。1877年2月22日,美國駐華外交官鼐德(Francis F.Knight)在致哈佛大學校長的信中,說自己正在考慮籌集一筆基金在哈佛設立中文講座的可行性。聽到這個消息幾天後(1877年2月26日),容閎在給耶魯大學圖書館館長的信中提出了這樣的承諾和警告:“一旦耶魯漢學席位的設立成為事實,我將很高興隨時將我的中文書贈送給母校。我希望耶魯不要在這個問題上耽擱太久,以免被哈佛領先。”(耶魯藏容閎档案)哈佛和耶魯作為美國東部的兩大名校,一直處於競爭的狀態,耶魯先下手為強的策略是完全正確的。

在耶魯領先之後,1879年哈佛大學聘請中國學者戈鯤化為首任漢學教授,開始了該校最早的中文教學。讓人們欣慰的是,耶魯、哈佛兩校的競爭絲毫沒有影響到學者之間的友誼,美國最早兩位漢學教授衛三畏與戈鯤化的交往既是他們兩人晚年的一大樂事,也是美國漢學史上的一段佳話。戈鯤化是安徽休寧人,生於道光十六年(1836),早年做過幕僚,同治二年(1863)在美國駐上海領事館任職,兩年期滿後移居寧波,供職於英國駐當地的領事館,這兩處的經歷為他帶來了執教哈佛的機會。1879年5月26日,極力促成哈佛設立漢學講座的鼐德(時任美國駐牛莊領事)在上海總領事館代表哈佛大學校長和戈鯤化簽訂了為期三年的任教合同(1879年9月1日至1882年8月31日)。戈鯤化到達哈佛後很快與衛三畏取得了聯系,他們互相通信,並且很可能在1881年的聖誕節見過面。關於戈鯤化與衛三畏的交往,張宏生教授編著的《戈鯤化集》(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中有比較詳細的資料和論述。這裏補充一則材料,是筆者在耶魯大學所藏衛三畏档案中找到的,內容是戈鯤化解答衛三畏的一個疑問,全文如下:

您問我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麽現在政府官員所佩帶的朝珠是固定的108顆?”您還說您在中國多年,多次詢問這個數目的來歷,但沒有人知道。在我看來,佩帶朝珠的做法是從現在這個王朝才開始的,清朝以前無此規定,因為書籍中並無記載。《禮記》雲:“天子之冕,朱綠藻,十有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這是古代的典章,現在的冠冕和朝服與古代的樣式不同,冕旒也就變成了朝珠,這是很容易理解的。《大清會典》中規定:皇帝朝珠用東珠寶石,親王至五品官員許用各樣珍珠寶石綠松石,親王以下拒不許用黃緞。這和古代冠冕上懸掛各色玉石沒有太大的區別。現在的親王與周朝的諸侯也大致相當。一至五品的滿清官員都可以稱為“大夫”,因為五品以下是不允許佩帶朝珠的。現在翰林院、六部、內閣的官員不是相當於古代的大夫嗎?但朝珠為什麽是108顆,我也不十分清楚。《京房易候》中說:“升平之世,五日一刮風,十日一下雨。”《禮記》雲:“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諸侯朝,萬物服體,而百官莫敢不承事矣。”考察這兩段話並把它們結合起來,我發現一年中刮風的時間是72次,下雨的時間是36次,加起來是108次。皇帝在治理朝政時掛著朝珠,提醒自己履行說過的話,做讓百姓高興的事。官員在處理公務時戴著朝珠,作為對國家長治久安的一種祝願。他們所帶的珠子被稱為朝珠,不是很合適嗎?上述只是我個人的一孔之見,如果您發現不對,請告訴我,我將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