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樓煩(第2/2頁)

“樓煩人的組織也與中原不一樣,君臣關系簡單,在時勢寬松的時候,人們都歡樂無事,沒有勞役負擔,然而趙國介入草原後,開始在樓煩人中征發騎手、牧民,一年多達數次,樓煩人甚苦之。以上種種,他們早就心存不滿了,或許在樓煩人看來,自己只是想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是想要結束趙國加到他們身上的勞役……這大概就是樓煩人反叛的原因。”

欒仲聽趙佳說的頭頭是道,都有些聽呆了,仔細一想,的確很有道理,不由忘了初衷,脫口問道:“那該如何處置?”

“這是一個死結,根本無法雙贏。狼要吃羊,羊必然不會束手就擒,它會退到墻角,亮出鋒利的羊角,與狼的爪牙對抗,若是運氣好,也能頂得狼肚破腸流……”

這些樓煩人,美其名曰:“借糧”,其實是拾起了祖輩的老本行,在秋冬乏糧的季節,試圖從農耕城郭裏奪取糧食,劫掠人口。若是馬邑擋不住他們,他們便可以深入代郡東部的農耕縣邑,甚至於向南進入太原郡。

這就是農耕與遊牧的必然沖突,兩種經濟的劇烈碰撞,馬邑的趙人自然不能束手將糧食、馬匹送上,一場戰爭在所難免。

這句話讓欒仲和縣兵們有點不舒服,公女這是把樓煩比作狼,他們是羊?

“不,在我看來,趙人才是要吞噬草原上所有部落的狼,而樓煩,只是一群試圖絕地反抗的可憐小羊……”

她笑著露出了鋒利的虎牙,像極了一頭饑餓已久的母狼:“盡管狼知道只要自己不吃羊,這種危險就能避免,但卻不得不撲上去……”

說完這句話,趙佳偏頭對欒仲說道:“請縣令和司馬召集城內青壯、兵卒,開城迎敵!”

欒仲是文職,看著外面密密麻麻的樓煩人,有些不敢做主:“可樓煩人多!城內兵卒、青壯,也不過千余人。”

趙佳卻道:“君侯說過一句話,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日卒服習,三曰器用利。”

“馬邑地形,邑外有一條溪流阻隔,樓煩沒有完全渡過來,只有部分在城下挑釁,溪流將其一分為二,地形對吾等有利。”

“馬邑人數雖少,但老兵眾多,訓練精良,我麾下的一百羽林侍衛,一百鄴城良家子也人人擅長騎射。我方才在城頭觀望樓煩人,其軍容不整,根本沒有什麽陣列,大概是幾個部落聯合出兵,見危則退,見利則爭,無法協同,容易被各個擊破。”

“至於兵刃……”趙佳笑道:“趙軍強弩的射程與威力,遠超過樓煩的弓箭石矢,皮甲與木盾根本抵擋不住環首刀和鐵矢。如此算來,一趙可抵五胡。是故人數的些許優勢,並不足以斷定勝負!”

一趙可抵五胡!這句話說出來很是激勵人心,但欒仲和縣司馬、縣丞依然面露難色,趙法嚴苛,若是出城後落敗,丟了城邑,讓公女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如何承擔得起啊!

不過趙佳的表演還沒結束,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取代了縣令、司馬,成了城頭眾人矚目的焦點,她踩上城垛,白袍隨朔風飄揚,大聲說道:

“草原上的規則,是畏懼強者,欺壓弱者,閉門避戰只會讓樓煩人膽子越來越壯。即便他們繞過了馬邑,也會深入後方的鄉邑裏閭,大肆劫掠,甚至威脅到太原郡,汝等的妻子父母,就在馬邑的後方,吾等,是擋在樓煩人面前唯一的墻垣……”

城頭的士卒已經被感染了,他們意識到了自己守住馬邑是多麽重要,一個個咬牙切齒,因為虞喜之死而低落的士氣也再度恢復。

趙佳又拱手道:“縣令、司馬,君侯移內郡之民來到馬邑屯田,使其每年必有數月習騎射、弓箭,究竟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想要邊邑承擔起大國幹城的職責,為邦國守邊禦敵麽?請開城門,擊敵於外!”

“縣令、司馬,請開城門,吾等願為公女,為父母,為邦國擊胡!”城頭齊刷刷跪下了一大片人,欒仲和司馬也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這寒風裏沸騰,鬼使神差地答應道:“好!”

容不得他後悔,輿情洶湧之下,三位縣官也知道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局勢了,雖說馬邑的軍政大權在他們手裏,但這位佳主身份實在太高,一呼百應之下,欒仲只能勉勉強強地答應。

不過在趙佳聲稱自己也要隨軍出城時,欒仲還是極力阻止。

“二三子作戰即可,公女萬金之軀,豈能立於危墻之下?”

趙佳卻不為所動:“在場除了我,有誰三番五次隨商隊深入樓煩、林胡,與他們一起痛飲過馬奶酒,與那些射雕人比試過箭術?”

她掃了一眼三位縣官,笑道:“樓煩人雖然在一些事情上毫無信義,但在另一些事情,如榮譽、傳統上,卻看得比管涔山還要重!比大河還要深!如何對付樓煩人,我有一個計策,不妨出城試上一試,若是不成,司馬再率軍與之交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