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西施(下)(第3/4頁)

和季嬴濃烈的親情不同,和與樂靈子的相濡以沫不同,趙無恤對南子的欲望像是吸毒一般上癮,比鯊魚對鮮血的渴望還重。他們的戰場在床榻,也在朝堂,在天下,他們相抗衡相挑逗,如同叢林中的雌雄雙豹,一奔一逐,男人若追逐不上她奔跑的速度,就休想和她……對那個女人而言,配偶必須比她更強勢,才能讓她甘心承歡身下。

與之相比,西子的引誘,就略顯稚嫩了,遠不及趙無恤在面對南子時被挑起的炙熱欲望。

當然,趙無恤承認,翩翩起舞,越語噥噥,的確令人沉醉,在軟玉入懷時,自己還是心動了。只是他的心裏分量最重的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開萬世太平,若是沒有更多的羈絆,這一點點心動,不會成為他在心頭記掛太久的東西。

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方式得到她,趙無恤也不會排斥。若是不成,亦不會霸王硬上弓。

“那樣多沒意思。”趙無恤打開了籠子,放出了那只羽毛鮮艷的羅鸗,它已經被趙無恤喂食好幾個月了,有食有水,在溫暖的室內也無懼外面與南方差異極大的天氣。

“剛來時,你還各種掙紮,撲騰翅膀,甚至還敢啄我,眼裏盡是哀傷,畢竟身不由己被人送來取悅於我,沒了自由,更與心有所屬的伴侶分離,是你最大的痛苦。”

趙無恤擡起手,讓羅鸗面朝門口。

“可現如今,你還想飛麽?”

面對黑黝黝的外部世界,已經習慣了寵溺的羅鸗怯怯不敢飛離,停在趙無恤的指尖繼續梳理自己艷麗的羽毛。

歷史上的西施是悲劇的,本是山村裏無憂無慮的少女,卻因為容貌出眾,被當做工具,卷入吳越爭霸,她在背負上使命的那一刻起,便再難自由飛離開了。侍奉夫差,卻又要毀滅夫差,而在戰爭塵埃落定後,等待美人的也不是越人英雄般的禮遇,而是冷漠的畏懼,把她當成禍國之女。

她的命運,最後絕不是和範蠡“遊於五湖”那般美好,而是墨子所言的“西子之沉,其美也。”

生於深山,死於大江,鴟夷皮裹身,為魚鱉所食,紅粉化作骷髏……

悲劇,就是將美好的事物毀滅給你看,不管吳越相爭的戰鼓敲的多麽動人心魄,對於西施而言,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現如今,她有了不一樣的選擇,入趙宮,呆在趙無恤眼皮底下,在這裏,沒有美人離殤……

趙無恤不敢說宮中是她最好的歸宿,但至少不會比歷史上更差。現在是大爭之世,戰亂四起,哪兒都不是安全的地方,她一個孤身女子,有傾國容顏,貿然放她離開,反倒是害了她。她還這麽年輕,這麽有青春活力,她不應該流離失所,承受壓抑、恐懼和無奈。

至於成全西施與範蠡雙宿雙飛什麽的……且不說範郎將事業和君恩看得更重要,更要緊的是,趙無恤雖然有疾,卻沒有給自己頭頂染綠色的習慣。

也許是高處不勝寒,也許是普通的女色已經無法滿足君侯的大欲,在成為一國之君後,自己內心深處似乎解鎖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人心是最幽暗難測的東西,但用不同的手段去征服人心、改變人心、束縛人心甚至釋放人心,這才是世間最有意思的遊戲啊……

“也是讓自己別被朝政國事逼瘋的一種調劑吧。”

趙無恤自嘲地笑了笑,撫了撫羅鸗鳥後,將它繼續關回籠子。

他現在考慮的是,等征吳破齊歸來,休養生息幾年後,要不要在漳水河畔修一座銅雀台?

……

這一夜,被強行改名為“西施”的少女百感交集,悵然無眠,她就像剛入籠的鳥兒一般,被投喂時仍有種種不適。

而長秋宮的主宮室內,長秋宮的女主人季嬴也難以入睡。

季嬴有自己的打算,無恤正值壯年,現在不管諸侯還是外面的卿大夫,都恨不得把家裏的女兒妹妹往長樂宮裏塞,可以想見,未來趙侯的後宮會越來越龐大,這是難以避免的……

她年紀漸漸大了,三十出頭的女人,容色難免會有衰減,雖然知道趙無恤對她的情感並非單純的情欲,而是濃厚的親情,但有些事情,季嬴還是會考慮的。

貴女出嫁,為什麽要以姐妹為媵——就是為了在懷孕的時候,有人代替她服侍夫君,代她處理內政事務。

季嬴沒有媵,這是天然的劣勢,不過趙無恤送來她宮裏的西子卻是一個好的人選,首先她無依無靠,就季嬴暗地觀察,此女雖然有自己的心思,但本性不壞,若施加援手,她必然感恩戴德。其次,她還是徐國遺民之後,且不管這是真是假,有這層身份在,此女就與她這個“徐國公女”有天然的關聯,日後若能得寵,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無法奪走她的地位,這一點,季嬴還是有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