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決戰風陵渡(下)

五萬多秦、魏、鄭聯軍,背靠滔滔大河和他們的營地,布成一個正面寬度長達六裏多的大陣。鄭軍一萬人在左,秦軍三萬五千人在中,魏氏一萬人在右……其中秦軍的三萬余人又分成七個小陣,每陣五千,各有一校尉統帥,互為犄角。

如此布陣,正是盡起精銳,一決生死之意。

然而對面的趙軍可不是好相與的,八九萬大軍,每只軍隊都攜帶著數不清的旌旗,遠遠望去,整個大河之北,旌旗密布,戰雲蔽日,望之令人膽寒。

“勝方能歸!敗則死於此矣!”

與此同時,一個簡單的命令在秦人卒伍間傳遞著,子虎曉以大義,令秦人知道此時已是生死關頭,必須同舟同濟,方有生路,這個簡單的命令一下子就攢緊了秦卒的心。

若要他們死,可以,但必須死在巍峨高聳的太華山,肥沃的秦川周原,渾濁分明的涇渭,牧草青青的隴右……而不是這異國他鄉的河東!

“拼了!”秦人這兩個月早就受夠了憋屈,此刻為了歸鄉,只能對統帥報以信任……

他們自然而然將目標對準了統帥令旗所指的方向。

敵軍包圍圈的東北面,是一處略微隆起的坡地,雖不算太高,卻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個戰場的形勢,也便於各軍觀察中軍的旗令,趙無恤的玄鳥旗幟,就安置在那裏!

孤注一擲,斬將奪旗,在實力敵不過趙氏的時候,縱然渺茫,子虎自然而然要選擇最有希望的目標。

他希望鄭軍幫他擋住西面的進攻,魏軍則防守東面,秦人奮力一擊,殺到趙無恤跟前,將他擒獲或斬殺。雖不知“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但子虎的判斷無疑的正確的。

秦軍耍了一個小花招,子虎派了數千秦卒列陣而行,目標是東南方向,在調動數支趙軍做出相應位移後,從這數千人背後又冒出來兩百乘戰車,連同五千兵卒,徑直朝東北方開去!

而趙軍,似乎是沒料到秦軍會向東北方向采取攻勢,一時間從北、西、東均有一支部隊出動,想要過來阻攔。

便在此時,又是數聲鼓聲響起,鄭軍、魏軍也相應向前行進,他們一左一右,掩護住了這支秦軍先鋒的側翼。

左右的趙師都被牽制住了,只剩下正面之敵,因為是車兵的緣故,這支前鋒部隊速度很快,三裏的距離縮短為一裏,秦人引以為豪的戰車開始加速,徒卒也持著戈矛,迎著對面撲來的趙軍殺去。

這些趙兵是從鄴城征召的都邑兵,比起太原、東陽的百戰之師來說,他們只是一支成立較晚的征召兵,面對來勢洶洶的秦人,一時間竟有些“雜亂無章”?

沒有想象中的劇烈碰撞,對面趙軍甚至沒有架矛頑抗,幾乎是一觸即潰,還不等戰車撞上去,這支數千人的趙卒便朝兩側退開,放秦國戰車去了後方……

如此輕松自如的破陣,讓不少秦軍校尉喜不勝收,然而子虎臉上卻變了顏色,連忙揮舞令旗:“後方預備的各部速速上去,要徹底撕開這支趙軍的口子才算得數!”

然而不等秦軍後續部隊接上,方才直接朝左右分開,讓秦人戰車部隊沖入的趙卒卻又結陣將缺口彌合,仿佛是一頭吞噬了獵物後合上嘴巴的兇獸,後續撲上的秦兵一頭撞到了密合堅硬的牙齒上。

剛才“不堪一擊”的鄴城兵,此時卻一個個變了個人似的,悍不畏死,勇猛銳武,把想要突破他們的秦兵牢牢擋住。而沖過頭了的車兵只能孤軍奮戰,車上的武車士奮勇揮動長戈,不停開弓,卻被層層疊疊的趙軍矛兵趕來圍住,紛紛被刺下車來,尊貴的秦國貴族車兵,在被包圍時根本敵不過持矛的趙氏庶民。

被阻攔在外的秦國徒卒校尉雙眼通紅,卻無法前進,只能眼睜睜看著友軍陷入重圍,他大呼大喊,焦急萬分。

這是個陷阱?

被趙軍所阻,子虎看不到那些車兵殺入敵陣後經歷了什麽,但他卻知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秦軍之所以還能戰,只是因為胸中的一股氣勢,氣勢一弱,那便再也沖不動了!

於是子虎咬了咬牙,神情突然一凜,急促地傳令道:“擊築,起歌,陷陣!”

築是秦國特有的樂器,秦人的隨軍樂工們個個長得孔武有力,他們不會像東方的魯衛樂師一樣,操縱各種精巧而樂調美妙的琴瑟箜篌,而是一手持築按弦,一手持竹尺,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奮力敲打,好像不敲得弦斷柱裂不甘心一般。

一時間,趙軍那邊的鼓聲也被壓得損色了幾分。

在築聲裏,秦軍的氣勢漸漸高昂,卻見子虎刷地一聲,拔出長劍,用秦腔高聲吼道:“豈曰無衣!”

便聽數萬秦地男兒一齊狂呼:“與子同仇!”

這種數萬人的猛然山呼,真有排山倒海之勢,每一聲的呼吼,必換來響徹原野的回應,每個秦國人都在這種呼喊聲中,眼神變得狂熱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