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長驅直入

秦與趙,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牧馬兄弟,如今也是中原最龐大的兩支騎兵,今天終於對碰在了一起。

雖然初戰就實力懸殊,但秦人依然高唱著“豈曰無衣”,勇敢地向數倍於己的趙騎發動了反沖鋒。

平緩的速度帶起雜亂的馬蹄聲,雙方的速度從慢跑到疾奔,馬蹄不再是雜亂的聲響,密集的蹄聲慢慢匯成隆隆的雷鳴,整個雒水兩岸都能聽見。

秦人的騎兵大多數來自岐山以西,世代為公室牧馬的虞牧——也就是一百多年前曾偷食秦穆公寶馬,又在韓之戰救了他一命的野人後裔。他們嫻熟馬術,能開強弓,加上偷學了趙氏的馬鞍、馬鐙,更是如虎添翼,單騎走馬十分了得。但結成騎隊後卻沒有太多戰術講究,基本是靠近後一陣箭射出去擾亂敵陣,然後抽出劍近身再砍一通。

其實,這種沖鋒突擊並不是秦騎嫻熟的,他們過去的戰術一般是“縱橫相去百步,周環各復故處”,不斷加入戰場,又不斷脫離戰場,作為輔助兵種給步卒制造機會,哪有機會像這樣來一場純粹的騎兵會戰。

所以最初起步時秦騎還算嚴整,跑到一半因為對馬速控制的不同,進入百步內又習慣性的開弓射上一發,陣列開始變得散亂。

趙氏那邊的騎兵卻有不同,在趙軍中,無論是什麽兵種,紀律都是第一被強調的東西,將吏們對軍隊紀律的重視遠遠高於個人勇武。而且今日擋在秦人面前的騎兵,都是正兒八經經過訓練的上郡精騎,而不是臨時拼湊征召的白翟騎從。

他們精神堅韌,秦騎的流箭射中了七八個趙騎,使得他們跌落馬下,其余人卻依然死死盯著前方。統帥郵成也對那些遠遠飛來的輕箭不予理會,他一邊催馬跑動一邊觀察己方陣列,這才是需要關心的東西。

趙氏騎兵的配置,五騎設一長,十騎設一吏,百騎設一率,二百騎設一將。這兩千名騎兵以二百騎為一列,排成十排縱深奔馳,因為展開較寬,幾乎完全占據了這段河邊的平原。所以從郵成的位置望去,滿目皆是湧動的馬頭,騎將在最右側舉著馬踏飛隼的旗幟,有效地控制著隊伍,同列的人不時瞄一瞄,保持馬速。

他們每列前後相距二十步,每騎左右間隔四步,這樣在奔馳時能夠保持隊形,陣列沒有因為秦人的弓箭騷擾而混亂,但還是呈現出些許彎曲。

雙方距離百步左右,算上相對沖鋒,這短短的距離轉瞬即逝。兩邊迅速接近,趙騎已能看到秦人繃緊的面容和馬鼻噴出的濕氣,剛放下的弓箭弦似乎還在輕輕顫動,才舉起的劍反射著陽光;秦人也能看清趙騎胄頂端躍動如火的紅纓,隨風欲飛的白羽,以及八千只馬蹄帶起的泥土草屑,還有丈余騎矛放平後鐵矛尖閃爍的寒光。

騎兵對沖,殺人和被殺都只在馬身交錯的一瞬間,這時個人戰技和騎術已經毫無作用,唯二有用的,除了勇氣外,就是陣型了。

夫戰,勇氣也,秦人勝於勇氣,趙騎卻勝在陣列,他們平整的騎陣如同一道飛快移動的馬墻,讓面前的秦騎沒有多少機動的空間。面對密密麻麻的騎矛,秦人縱然不怕死,但他們的馬兒卻先慌了,本能地往側面躲避,但這時候退避已經遲了,無論往哪兒逃,都得面對潮湧而來的趙騎,幾乎每個秦人,都要面對兩到三杆放平的騎矛。

秦騎陣型更亂了,幾乎成了後世吳起評價秦軍的“秦陳散而自鬥”。

但他們已來不及思索,下一瞬,隨著兩邊同時迸發的喊殺聲,雙方撞到了一起!

轟,兩股馬匹的洪流迎面對撞,無數折斷的矛杆和甲胄碎片在空中飛舞,巨響連綿不絕,避讓不及的馬匹互相撞得骨頭碎裂,一些騎手因為慣性被甩出老遠,另一些則與坐騎一起倒地,被後到的馬蹄踩在腳下,發出淒厲的慘叫,更倒黴的直接被騎矛命中,紮了個透心涼。

和步兵對沖類似,趙騎較為密集的陣形占據了便宜,前排百余名後秦騎在第一輪交鋒中至少被擊落一半。剩下的人僥幸穿過第一排趙騎,然而還不等他們喘一口氣,在二十步外的第二列趙騎又來了,這一次他們沒有挺矛,而是揮舞著鋒利的環首刀呼嘯而至。環首刀刀脊比劍厚,借助對沖的馬力,不需用力揮舞,只要在錯身而過時握緊刀柄輕輕一揮,就能帶起飛舞的肢體和一蓬蓬血雨。這種對付騎兵極為有效的利器劃開了秦騎的喉嚨胸腹,有的甚至被砍掉腦袋,又有幾十人失去了生命。

兩輪間隔也不過是眨眼之間,接下來還有許多次人仰馬翻的對撞,秦趙相遇的地方堆滿死傷的人馬肢體,雙方都沒時間和空間調整,只能憑著勇氣和恐懼不斷沖沖沖!不同的是,趙軍的沖鋒像是疾風暴雨,完成沖擊的趙騎還會繼續向前移動一段距離,然後再殺將回來,秦騎卻如強弩之末,被打得千瘡百孔,人數也越打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