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移花接木(上)

衛宮新台濃濃的黑煙已經停歇,昔日的最高建築坍塌殆盡,只剩下一堆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但在瓦礫之下,卻有春天出土的新芽在頑強地舒展身軀,吸收陽光。等到夏天,這裏將變成一片青苔碧瓦堆堆積,雜草叢生的百草園。

帝丘的秩序已恢復如常,在帝丘大火的那一夜,晉、魯兩邊的趙軍齊齊出動,從河內來了五千,從鄆城也來了五千,他們乘坐兵船,從衛渠直達帝丘,很快就占領了衛國的東西二境,各處險隘關卡。帝丘的守卒更是完全被趙軍取代,城內已經戒嚴了好幾日,殺人、搶掠都被制止,敢於犯禁者都被關到牢獄裏,衛國的監獄已經人滿為患。

按照規矩,諸侯五日而殯,衛侯的屍身正好在今日出殯,但卻沒有辦成國葬,只是在宮裏草草搭了個草堂。趙無恤在履行盟友義務祭拜一番後,便對所有人宣布了此次衛國之亂的性質:石圃等諸卿裹挾國人,弑君叛亂!

對於參與叛亂的國人,趙無恤表示一概不追究,從他讓人給衛侯蒯聵的謚號“衛湣公”就能看出來,他對於國人驅逐昏君是肯定的,這讓本來心存忐忑的衛國百姓放下心來,開始忘記那幾日的瘋狂,恢復正常生活。

但對於諸卿,趙無恤卻不打算輕易放過。

“石氏等人關在牢獄裏,一直在說自己冤枉,不住稽首哀求要見上卿,表示絕無與趙氏為敵的意思,此番叛亂,也是按照上卿的意思來的,問為何趙氏會對他們兵戎相向?”

帝丘城外,趙氏軍隊駐地的大帳內,已經被招聘為趙卿近臣的子夏瞥了一眼穩坐案後的趙無恤,問道:“上卿,這就是衛國諸卿的原話,應該如何答復?是見還是不見?”

“一派胡言!我何時默許他們弑君犯上了?”趙無恤對這項指責斷然否認。

他義正詞嚴地對子夏說道:“你去告訴石圃,讓他回想回想先祖石碏的事跡。當年公子州籲和石厚弑殺衛桓公自立,他們去到陳國聘問時,石碏便寫信告訴陳國君臣,說衛國地方狹小,老朽年紀老邁,眼睜睜地看著弑君發生卻沒什麽作為,如今去到陳國的那倆人正是殺害國君的兇手,敢請趁機設禮法處置他們……”

這個故事子夏知道,陳國人被石碏感動,便將州籲和石厚抓住,並到衛國請人來處置。衛國這邊派遣右宰前去,在濮地殺了州籲。石碏又派自己的家臣前去,在陳國殺了兒子石厚,這就是“大義滅親”的由來。

子夏明白了,趙上卿的意思是,此番衛國弑君之亂,他扮演的正是陳國的角色,現在要作為鄰居,為衛國處置叛臣。

那麽問題來了,這次的事件裏,誰來扮演“石碏”呢?

還有,對這個延續了五百多年的古老侯國,又要如何處置呢?

雖然心裏仍有疑問,但這些事情就不關子夏的事了,來到趙無恤身邊這月余時間裏,他已經適應了自己的工作:將各郡縣傳遞上來的奏疏分類,將緊要的放在上面,時不時寫一篇文書,在趙無恤需要的時候提供咨詢,如此而已。

若主君沒有咨詢的意思,就不要試圖表現自己,這是趙氏內部辦事的態度,各司其職,失職不可,越權亦不可。

子夏需要傳達下去的,是趙無恤對諸卿的處置。

……

“石氏叛國弑君,罪不容赦,石圃為首亂者,車裂於市,舉族遷至晉國代郡戍邊。”

“北宮氏先假意從君,又反復叛亂,參與弑君,家主北宮喜施之以戮刑,舉族遷至晉國離石縣戍邊。”

“孫氏,從石圃弑君,為叛黨主謀之一,家主孫莊腰斬於市,舉族遷至晉國馬邑縣戍邊。”

“太叔氏,從石圃弑君,家主太叔疾斬於市,舉族遷至晉國樓縣戍邊。”

“公叔氏,為叛黨從犯,公叔木已死,戮其屍,家主公叔戍主動投誠,準其自縊,舉族遷到晉國藺縣戍邊。”

“諸夏親昵,不可棄也,戎狄豺狼,不可厭也。己氏戎人滑夏,罪不可恕,己氏斬於市,舉族降為氓隸,遷至晉國巨鹿縣戍邊!”

這些處置一條接一條,讓人膽戰心驚,衛國的五大卿族在被趙軍一網打盡之後,很快就迎來了自己的末日……

“真是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如今一來,衛國六卿,就只剩下孔氏一家了?”

聽著這些處置,孔圉的心底也越來越涼,趙無恤在接走衛國太子輒後,就讓顏高將孔宅包圍,準進不準出,只是沒有切斷他們的消息來源。

“也不知道趙上卿會以何種理由對我宣判,是車裂,還是腰斬,還是像對待季孫一樣,賜我毒酒、白綾、短劍各一,任我選擇?而老夫的族人,又會去往哪一處北方的苦寒之地呢?”

孔圉在病榻上苦笑不已,他的妻兒早已嚇得面色慘白,惶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