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日出東南隅

“真奢靡,區區一個寵臣家裏也如此富貴,吾什麽時候也能住在這麽大的廳堂裏?盡享榮華?”

舉目望著這座府邸,才殺了衛侯蒯聵的戎族首領己氏不由對自己的境遇不滿起來。

這是衛侯親信壺黡的府邸,戎人部族因為截殺了衛侯,並獻上他的屍身,從石圃處得到的獎勵便是可以任意劫掠此處。

己氏帶的兩百人經過伏擊一戰後還剩了一百八十多,這些衣著破舊,舉止粗鄙的戎人武士歡呼著湧入衛君寵臣壺黡的家中,這裏有他們想要的一切,財富、女人以及泄胸中郁悶的殺戮。

但己氏卻仍不能滿足,在他看來,衛國的宮城才是最可口的戰利品,像一根明炬般吸引他的目光。宮室中堆滿了衛侯從民間搜刮來的財富,從異國貿易來的珍寶,而且現在一片混亂,簡直是一座唾手可得的寶庫,這讓己氏為之心動眼紅。

相比而言,石圃僅允許他們劫掠一座寵臣府邸,只能算是一些剩飯殘羹了。

己氏也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想要去和數千卿族軍隊爭搶宮室是自尋死路,何況那裏的火越來越大,說不定會將自己卷進去。於是他另辟蹊徑,在搶光這座府邸後,又帶著手下,如潮水般湧進周圍的街巷裏閭,砸開房門,邁步入內。

他們要的不僅是財富,還有人口。

帝丘國人都去圍攻宮室參與搶劫去了,以至於家中空虛,手無寸鐵的婦孺遭了秧,還在睡夢中就被戎人揪著頭發拉了起來,栓到繩子上,甚至有人獸性大發當場施暴。一時間,帝丘北城外郭響起了一片婦孺的哭喊聲。

但在一片混亂的帝丘城中,這點騷亂根本沒引起注意,唯一能穩定局面的諸卿,正在全心全意地圍攻孔氏府邸。

沒多久,這片裏閭的數百婦孺便被戎人象趕一群綿羊一樣往城外走去,戎人則提著劍走在兩旁。

“今年要好過了。”己氏咧開嘴笑了起來,他把原屬於衛侯的玉璧栓到了自己腰間,但在他虎皮甲衣的映襯下,只讓人覺得很礙眼。看著這些掠奪的人口,還有後面用大車拉著的財物,他心裏喜滋滋的。

去年因為被衛侯從國都邊驅逐,戎人只能跑到山林裏勉強生活,但衛國的林子和草場太少,能放牧的牲畜遠遠不夠他們吃,那個寒冷的冬天,他們有四分之一的族人凍餓致死。所以他才這麽仇視衛侯,戎人進了城以後才這麽如饑似渴地劫掠施暴。

可今年就不一樣了,這數百人口可以賣給奴隸商賈,或者留著自己用,在衛國北境占據一片領土,讓衛人為自己種地,己氏才懶得自己去料理菜園子。

正想著,隊伍裏卻響起了一陣騷亂,兩個弱冠少年突然掙開了繩子,健步奔向夜色。戎人們反應很快,騎馬的人兵分兩路去阻攔,一名騎馬的戎人阻斷一個少年的去路,逼他轉身,其余的人則把他圍在中間,揚鞭抽打他的臉,驅策他四處逃竄,最後揮鞭勾住他的腳踝,使之撲倒在地。那男孩渾身是傷,只能堅持爬行,戎人們開始覺得無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只剩下那少年母親抱著屍身,淒厲的哭號響徹夜幕。

己氏無動於衷,讓眾人繼續走,他必須在衛國卿族們反應過來之前,帶著人口離開。

但去追另一個男孩的那隊人,卻久久不歸,己氏有些不耐煩了。

過了快半刻以後,他們終於穿過夜色,回來了。

走的時候有三騎三人,回來時,卻只有三騎一人。

失去主人的馬身上沾滿了血,驚慌失措地大聲嘶鳴,而仍然牢牢騎在馬上那人大腿上也挨了一箭,血流不止。

這位殺人無數的勇士狂奔到跟前,己氏發現他面色蒼白,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吾等遇敵……”

這個人在散播恐慌,於是己氏惱怒地呵斥道:“怕什麽?在此等狹窄的地方遇到衛人,吾等能以一敵十!”

“不,不是衛人,是趙卒!”

“趙卒!”己氏全身一個激靈,忍不住一聲驚呼,他身邊的戎人也紛紛後退一步。

那支可怕的軍隊,要與他們為敵麽?

還不等他們有所反應,黑暗中,一陣弩機驚弦便響了起來,箭矢便從黑暗的裏巷裏射出,將戎人射倒一片!

有一位披甲,戴胄,持手弩的兵士從裏巷裏露出影子,他身後也不知有多少袍澤,至少有一百吧?他大聲對己氏喊道:“釋放百姓,自行離開,饒汝等不死,否則的話……”

“撤!”沒有絲毫的遲疑,在殺衛侯時一點不猶豫,劫掠帝丘百姓時不可一世的己氏立刻拋棄了他的戰利品,帶著還能跑動的族人一溜煙朝北門奔去。

他對於趙卒的戰鬥力是很清楚的,多年前趙軍橫行衛地,破帝丘如捅破一張絲帛般輕松,給己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入帝丘劫掠,他也不敢朝運河邊的趙軍駐地挪動哪怕一步,一直在刻意繞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