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兵者詭道也(第2/2頁)

司馬穰苴的事情給孫武很大影響,於是孫武此人行事,也如用兵一樣,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絲毫不貪戀權勢、名祿。能被重用就將他鬼才般的兵勢運用到極致,不被重用就悄然離開,省得被人主忌憚殘殺。

但伍子胥不同,他放不下家仇,放不下義子,自然也放不其他事,他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怎能輕易引退呢?

身為相邦,上輔君王,下安黎庶,必要為君上掃清身邊的奸佞小人,還吳國朝堂一個朗朗乾坤!吳國雖然有隱患,但總體上形勢大好,只要穩紮穩打,奪陳蔡,滅越翦楚,或能與趙氏一南一北,並霸天下。

到那時候,伍子胥才能放心地卸任,告老。

表明己志後,伍子胥正色道:“長卿,我今日來見你,不是聽你說喪氣話的,而是想問你可有辦法。”

孫武知道多說無益,慢慢品著酒,半晌後卻笑了。

“子胥,你可知道,自從破楚歸來後,你變了,若要形容你,兩字即可,那就是……暮氣!”

……

暮氣?你還好意思說我暮氣?

伍子胥面上露出一絲慍色,也有一絲對往事的沉痛,他閉目誦道:“主不可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十五年前,你我率軍攻楚,舍舟於淮汭,出大別、小別,五戰及郢。楚軍大敗,子常身死,勝利指日可待。但我為了一己私仇,一心只想抓獲楚王,便不聽你勸誡,盤桓於楚國不歸。以至於吳軍在外敗於秦、楚,在內有夫概叛亂,越國允常入寇,兵士死傷近半,導致你苦心創造的大勝前功盡棄……”

伍子胥遺憾地嘆了口氣:“這之後,長卿你說了這一番話來勸誡我,我謹記於心,從此以後無論為政或是領兵,凡事都三思而後行。今日汝卻一改前言,轉而嗤笑於我,是何道理?”

“此一時,彼一時。”孫武朝他拱手賠罪,說道:“我其實還是更樂意見到那個初入吳國時,奇謀百出,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的伍子胥!”

助公子光奪取王位,分吳兵為三路日夜襲擾楚國,讓楚人疲於奔命……伍子胥當年的手段,孫武也不由贊嘆,被逼到墻角的弱者,在仇恨的驅使下,真的會爆發出驚人的潛力。

但優越的生活,處於強盛的國力,往日的虛名,高崇的地位,卻成了束縛他思維的繩索。

孫武遺憾地說道:“當年的你失之於太奇,如今的你卻失之於太正,面對奸佞小人,陰謀詭計,不但需要堂堂正道,也需要奇謀啊……”

伍子胥沉吟,“奇謀,長卿的意思是……”

孫武拍案而起:“不錯,進專諸於公子,獻要離於君前,王僚、慶忌,一擊斃命。從此國中易幟,天下色變,而霸王之業成,用最簡單的方法,做最有用的事,這不是子胥擅長的麽?”

伍子胥一震:“長卿的意思是,派人殺了勾踐……”

沒錯,只要勾踐一死,越國無人,縱然不滅,也掀不起大浪了。

那個奇謀百出的伍子胥仿佛又回來了,他心念急轉,壓低聲音飛快地制定計劃:“雖然專諸、要離那樣的無雙死士無從尋覓,但我封地之內,尚有挾劍舍人數十,人人可以為我效死。而勾踐歸國,大王護送他的人過了五湖就會折返,越國那邊接應他的衛隊要到浙江才會出現,這中間百余裏路途漫漫,地形復雜,也指不定會有什麽事發生。”

但他又猶豫道:“只不過如此一來,就有些違背大王的心意,也會讓外人恥笑吳國無信了。”

“兵者,詭道也,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

孫武將酒一飲而盡,這位“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當”的兵家豪邁地笑道:“子胥,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即可,若事後吳王怪罪起來,我自然會擔下這一罪名。反正我這把老骨頭已受不了江南的卑熱潮濕,這吳國,我也不打算再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