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人為刀俎(第2/3頁)

“相邦……”夫差盡量壓住被攪了興致的不滿,陪著笑對伍子胥說道:“寡人聽說,誅降殺服,禍及三世。寡人並不是憐憫越王才不殺他,而是怕天帝的責怪,所以饒恕了他的罪過,讓他有機會贖罪。”

“人死不能復生,若賠禮贖罪有用的話……”伍子胥昂著頭,和夫差說話的語氣,就像老師教訓弟子,老子教訓兒子一樣:“楚平王的墓怎麽會被我掘開呢?”

“這……”吳王臉上怒意顯現,伍子胥,是先王時代的重臣,也是幫他當上太子,並興兵破越報仇的大功臣,他是吳國相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年父王剛死時,夫差還得叫他一聲“亞父”。在軍政外交上,他阻止夫差北上求霸,力主先爭取陳、蔡,擊敗楚國,取得楚的半壁江山,與北方實際的霸主趙氏也采取了克制的態度,沒有徹底撕破臉。

這些在伍子胥自己看來正確的舉動,在夫差看來,卻是一只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獨斷專行,把自己當成剛即位的弱冠之君啊!

尤其是在對越國的問題上,伍子胥一直在與他唱反調,當眾駁他的面子。

這讓夫差恨得牙癢,只可惜伍子胥在吳國根深蒂固,朋黨親故遍布朝中軍中,訓練了吳國甲兵的孫武卸任後,也在伍子胥府邸當座上賓。新君最忌憚的就是這種實權老臣,縱然夫差已經即位好幾年,也漸漸握穩了朝綱,但吳國相邦權力極重,想要無視這老頭子的意見一意孤行,他還是有些犯怵的……

幸之又幸,這個人因為性格的強勢和不講道理,在吳國也有不少敵人,比如曾經與他稱兄道弟的楚國同鄉……

……

一陣幹巴巴的笑聲在殿內響起,身材微胖,高冠博帶,身上隨便一個玉飾都價值連城的伯嚭站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子胥休要激動,你啊,還是老樣子……”

他就像一個和事佬,像以往一樣調節吳王和相邦的矛盾,然而今日卻有些不一樣,伯嚭話音一轉,擺了擺手道:“子胥明於一時之計,不通安國之道,大王的深謀遠慮,你是真的看不透呢,還是故意想讓大王受到天帝降罪呢?臣願大王按您所想的主意實施,不要囿於小人們的胡言亂語!”

什麽!

小人?他是在指相邦麽?

這一席話,頓時在殿上掀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對勾踐的處置都不重要了,吳國眾臣愕然地看著伯嚭,又看看伍子胥。吳國的頭號和二號權臣,像兩根柱子一般,分立吳王下首兩側,就這麽爭鋒相對地看著對方。

伍子胥須發賁張,顯然是氣得不行,眼中還帶著一絲突遭背叛的難以置信。伯嚭則面色如常,臉色是討好吳王不惜得罪伍子胥的諂媚,心中卻是終於擺脫此人的如釋重負……

和伍子胥一樣,伯嚭也是楚國亡人,他父親伯郤宛是楚平王左尹,後來被楚國令尹子常聽信奸臣費無極之言所殺,並誅連全族,只剩下伯嚭逃難到吳國。

伍子胥覺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憐,也有幾分才幹,便大力向吳王闔閭引薦。伯嚭也投桃報李,早期是伍子胥一黨的堅定擁護者,他在柏舉之戰時與伍子胥休戚與共,在挖開楚王陵墓,鞭撻楚平王屍體時與相擁大笑,又一起垂淚,為冤死的父兄哀傷。

他們還一起享用了令尹子常的妻妾女兒作為報復,關系極為要好。

但也正是在攻破郢都的瘋狂裏,伯嚭大仇得報心願已了,頓時沉浸在美色珍寶的花花世界裏,開始變得貪婪而無恥,曾經破家亡族的慘劇,讓他對權力極度渴望。

在新王夫差繼位後,伯嚭知道機會來了,他投其所好,成了吳王最寵信的臣子。他逐漸培養起了自己黨羽,已經不再需要依靠伍子胥,反而,還視伍員為朝權力巔峰進一步攀升的絆腳石!

時至今日,他終於和伍子胥四目對視,站在了一個平等的位置,而不用永遠跟在他背後,盯著老頭白發蒼蒼的後腦勺看了!

吳國相邦和大宰公然敵對,只差大打出手,拔劍相向了。

這時候,卻是夫差站出來打了圓場。

“都給寡人坐下!遠客在此,汝等這是做什麽?讓別人看笑話?”

伍子胥跋扈歸跋扈,對吳國的忠心卻不容置疑,而且此人能力極強,吳王夫差還有許多事情要仰仗他去做,也不好立刻廢掉他的相位。不過有伯嚭跳出來與之為敵,夫差還是高興的,他明面上斥責了伯嚭,讓他休得對相邦無禮,可在處置勾踐的問題上,卻無視了伍子胥的逆耳忠言,他沒有誅殺越王,而是命令他為自己駕車養馬,其夫人則在宮室之中做奴婢。

伯嚭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彎著胖腰笑眯眯地朝伍子胥道歉,伍子胥卻還是老樣子,一點不領情,不給人台階下,扔下筷箸氣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