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為何而戰?

“布衣,卿相……”堂內眾人喃喃念著這兩個詞語,一時浮想聯翩。

正所謂“古之賢人,賤為布衣,貧為匹夫”,布衣就是士和國人的代名詞,是社會的中層。魯國因為文化早熟、私學興起的緣故,識字率較高,像他們這樣的布衣士人不在少數。

“佐史以下,布衣冠幘”,魯國的士人原本只能做到佐吏、家臣之類的小官,可如今眾人卻在行卿相之事!當這兩個原本風牛馬不相及的詞合到一起時,為何讓人感到莫名的激動呢!?

張孟談反問道:“是誰造就了這種局面?”

“是趙將軍!”

“若無將軍,吾等能冠冕堂皇地站在這裏,取代大夫們管理國政,讓魯國軍政步上正軌麽?”

“不會。”眾人對自己的施政還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比從前的三桓和大夫強,最初幾年裏,魯國的國力和行政效率都蒸蒸日上,若無戰爭,恐怕會更好。甚至有人笑出聲來:“若無將軍提攜,吾等或許只是某位大夫家裏看門的食客,又或者在田畝裏躬耕,被鄉人嘲笑呢!”

這是實話,他們對趙氏幕府的忠誠便來自於此,這些原本與朝政沾不上邊的士人,終於有了晉身的途徑,為此怎能不對趙無恤感恩戴德?

張孟談點了點頭:“這的確是魯國五百年未有的形勢,但卻如建立在空中的閣樓,隨時可能坍塌。二三子可曾想過,若有朝一日,齊軍在那些心懷不滿的大夫帶領下攻入曲阜,重新建立世卿世祿的局面,吾等還能在這朝堂上對國政指手畫腳麽?”

公西赤搖頭:“恐怕不能,西魯那邊的消息我知道一些,凡是為趙氏做事的僚吏,大多被齊軍和歸來的大夫殘害致死。”

張孟談道:“不錯,到時候士的生死全憑他人,就算僥幸活命,肯定也會被趕出朝堂,或流亡國外,或回到壟畝躬耕。魯國的朝局也又回到了老一套,布衣卿相?那只是一場夢,吾等士人的美夢。”

有人覺得張孟談是在危言聳聽:“可齊軍現在不是退走了麽?他們豈能威脅到曲阜?”

“今日迫於將軍歸來的勢頭是退了,可明年呢?後年呢?”

張孟談道:“這幾年間,齊國攻魯便足足有五次之多,這次趕跑了,下次他們還要再來。主君不可能時時刻刻留在曲阜保護魯國,一旦他將精力放到晉國去,齊軍便乘機來魯國大肆襲擾一番。今年陷五城,明年陷十城,總有一天會再打到曲阜來,長此以往,吾等的行政如何順利進行下去,魯國的百姓何年何月才能小康,免於死難?屆時魯國亡無待日矣……”

眾人悚然,的確會有這種可能。

“既然如此,還不如畢其功於一役,配合大軍將齊軍殲滅在魯國境內,如此才能換來魯邦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寧!”

張孟談動情地懇求眾人道:“宰輔必起於鄉縣,猛將必發於行伍,有才者必得提拔,無論他是士還是國人,無能者必遭貶斥,無論他是王孫、公子,亦或是大夫!這就是將軍對魯國未來的設想,為了這份未來,為了百姓,也為了保住諸位在朝堂上的位置!出擊罷!”

“出擊!”

話音剛末,被激得激動不已的公輸克率先起身道:“吾不太懂朝政和外交的事情,但卻覺得張子說的有道理,齊人毀我魯人田地,逼得工坊遷徙,吾等百工早就忍不了了,張子的提議,我贊同!”

“出擊!”

眾人紛紛附和,但問題又來了,派誰出去呢?若柳下跖在此,當為最合適的人選,但他帶人去掃清季氏余黨,然後駐守費縣,抵禦齊軍東路軍進攻去了,曲阜城中能戰敢戰的將領,就只剩下了一位……

“食君祿,忠君事,冉求願率軍出城!”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將從外面走來,面容和善敦厚,正是晚到的冉求,他的君不是魯侯,而是給他知遇之恩的趙無恤!

他邁步上堂,掃視眾人,大聲說道:“齊人破魯殘民,士之恥也,何況夫子曾敦敦教誨過我,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焉能不出?保境安民冉求沒有做到,但此次雪恥的機會,我不會再錯過!”

此言說得猶豫的人慚愧無比。

“如此,就拜托子有了!”

張孟談對冉求重重一拜:“我相信,這將是齊人最後一次侵魯,自此以後,便不是吾等被動地等齊人來攻了,而是要將戰火引到齊國境內,讓他們也嘗嘗朝不保夕的滋味!”

……

當日午後,曲阜東門處,來自城池各處的兵卒匯集在一起,擠滿了東門內的開闊地,他們在人群中招呼著各自的鄉黨,同時也詢問此來究竟為何?

有人說齊軍又要來攻城了,卻被曾在西城墻駐守的人笑話一通:齊人在幾次試探無果後,便退到了洙水以西,他今早被召喚到此前還瞥了一眼城外,風平浪靜,何來攻城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