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蒼茫世變(第2/2頁)

對守蒲邑的宋將陳定國一陣感謝後,師徒再次上路,卻在鄭國的東境虎牢時,因為在匡邑鬧出的動靜,他們又被拘留了數日,才被放行繼續西去。

過酸棗,渡汜水,好容易拖著又累又餓的身軀抵達新鄭,卻來的不是時候,正好是早間入城的高潮,因為擁擠,因為混亂,孔丘與弟子失散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用這句話來影響鄭國都城新鄭,再適合不過了:討價還價聲川流不息,走卒扛著麻布袋子,將鹽、面粉等金貴之物和葛麻、粟米等常見之物放到輜車上,檢驗傳符後,車輪吱呀,載著沉重的貨物揚塵而去。

這是座“利”字當頭的城市,所有人都顯得很忙碌,唯獨孔老先生無所事事,站在鄭城東門的城墻下發呆。

販夫販婦從孔丘旁邊來來去去,還有位穿著破爛衣裳,拄著竹杖,穿芒鞋的人經過身旁,似是位隱士,他定定地看了孔丘半晌,孔子朝他舉袂施禮,他也笑著點了點頭,離開了。

孔丘卻沒有貿然離開此處,因為孔夫子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弱點,那就是不太認路……用後世的話說,是個路盲。

在新鄭這種繁華的都邑,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還是好好呆在原地為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群弟子才氣喘籲籲地來這邊尋找,打頭的是子貢和子路,遠遠見到孔子後,他們頗為驚喜地跑到跟前行禮。

“總算是找到夫子了!”

孔子對弟子們笑了笑:“汝等是怎麽尋到此處的?”

子貢道:“方才有位拄竹杖,穿芒鞋,衣冠破爛的人,他在大街上突然一把拉住我說,東門邊有個人,他的前額像堯,他的脖子像臯陶,他的肩部像子產,不過自腰部以下和大禹差三寸。看他勞累的樣子就像一條‘喪家之狗’,或許就是汝等要找的人。”

他把這段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孔子,孔子微微一愣,卻很坦然地大笑道:“此人方才從我旁邊路過,大概是位隱居相面者吧,把我的外表說成這樣,實在是誇過頭了。不過說我惶惶如喪家之犬,然哉!然哉!”

孔子自從離開魯國後,許久沒有像這樣笑過了,但不知為何,今天聽到“喪家之狗”的評價後,他卻開懷大笑,最後差點笑出了淚花……這一路上的酸甜苦辣,冷暖自知。

……

“夫子可還習慣鄭國的氣候和飲食?若是不適,我便尋幾位魯地的庖廚來。”

“我是來遊歷反思的,又不是來養老的。”

子貢為孔子一行百人在新鄭東城尋了一處無主的普通宅院居住,過了幾日,又再度來見老師。卻見孔子一路險阻的勞累已消,他釋卷回頭看了看子貢,問道:“我聽由說,鄭國執政想聘請你留在新鄭,做上大夫?”

“不錯,鄭國執政在我入西宮時曾私下裏對我說,鄭國還缺一位大行人,希望我考慮考慮……”

“你如何答?”

“小子婉拒了……”

“鄭雖非大國,卻也是千乘之邦,你能一口回絕上大夫之職,也是不易。但你做的對,君命在身,豈能轉投他國……”

話裏有話,師徒二人最大的分歧,也是子貢最大的心病就在於此,子貢垂首:“夫子,我……”

孔子認真地看著昔日愛徒:“君君,臣臣,趙子泰待你以禮,你還之以忠,這本來無可厚非。何況趙氏在魯國雖然不敬國君、世卿,在民生方面卻做得不錯,汝等的政績,我雖在外國,卻看在眼裏,喜在心中。”

“可自從他歸晉以後,卻無日不戰,晉陽、河內、魯國的民眾,也被他卷入戰火,此戰不知要打幾個年頭,死多少萬生民。”

“趙氏是被迫應戰的。”

“被迫應戰?他已經滅範,殘中行,族邯鄲,如今都半年了,也該結束了吧。但依舊公然反叛晉國,違抗天子,這是要與天下人為敵啊,這究竟是為了什麽?他要打到什麽程度才算滿意?”

“主君有言,晉國六將軍分裂久矣,晉國道德大廢,上下失序,諸卿以鄰為壑,阻塞往來,爭鬥不休,亡族滅家者不計其數,晉國人心也四分五裂。只要他們繼續各自為政一日,晉國便不得安生,主君也曾苦苦思索,最後得出了結論……”

子貢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晉國之政惡乎定?定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