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下)

盜跖是個極驕傲的人,他早年在大野澤落草為寇,麾下從卒九千人,橫行東國,侵暴魯、宋、曹、衛等諸侯。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也算一方豪傑,自以為天下無敵。

直到被趙無恤帶著武卒幾頓胖揍後,他那顆桀驁不馴的心才稍微安分,勉強屈尊其下。

可這幾年下來,盜跖的武運又開始昌隆起來,先是在濟水、濮水、午道追得齊國商賈雞飛狗跳;又在大河上給齊國陳氏制造麻煩;前年的宋之亂中,他更憑借一支奇兵立下大功。當然,在那裏他也碰上了這輩子第二個心服的人,便是在草澤中引路的神秘漁父。

總之,盜跖又開始驕傲了,又覺得自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結果這次興致勃勃地被調來晉國,剛在棘津露了個頭,就遭遇了一場大敗。

他很郁悶,此刻在趙無恤的審視下,摸著一臉胡子拉碴顯得很不好意思。

趙無恤盯著這個一向不懼權貴的部下:“說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盜跖張口數次,才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數日前,吾等抵達棘津南岸,便準備北渡大河。因為斥候和探哨說,中行氏急行軍往西去了,所以吾等信以為真,放心渡河,直到此時,還算一切順利。”

“棘津北岸雖建有小邑,但占地不廣,大部分碼頭在墻垣之外。就在吾等剛剛渡過去一半人時,突然得到消息,有一支大軍在逼近,中行氏與範氏萬余人突然進攻了棘津,故吾等猝不及防。”

趙無恤聽罷啞然:“這不就是我之前用過的聲東擊西之計麽,中行氏裏也有人才啊,竟偷師過去用在汝等身上,居然還奏效了?”

他有些失望,雖然後續部隊中精銳沒法和前鋒比,但也有一千武卒壓陣,加上羊舌戎善守,盜跖善攻,這兩人配合,本應萬無一失才對。孰料還是打了一場敗仗:武卒成軍以來,遭遇的最大一場敗仗!

盜跖慚愧地說道:“敵軍時機選的很好,八千人渡河要兩天時間,河水又把南北互相切斷,先前做的防備遠遠不夠。當時我帶著流民師和左軍的人已在北岸,羊舌司馬則在南岸。當敵軍攻來時,他也想過來增援,但船只多在北岸,加上水流湍急,直把載援兵的木筏往下遊沖,很難策應,結果便剩下吾等以寡敵眾。”

“說下去,究竟損失了多少人,這才是我最關心的!”

盜跖言道:“遇襲後我方損失近千,下臣眼見相鄰的陣地紛紛失守,覺得北岸碼頭和小邑恐怕難保,便帶人掩護眾人撤離。我足足頂了幾個時辰,讓武卒和中軍順利撤走,只剩下左軍……”

左軍,是由東魯大夫的屬民組成的雜兵,這些人本就是拉出來當民夫用的,趙無恤已經能猜到結果了。

盜跖恨恨地說道:“那些統帥左軍的大夫也不含糊,在中行氏的徒卒沖過來時直接砍斷旗幟投降了,我的側翼就這樣崩潰。”

結果是,武卒和中軍的部分雖有死傷,但主力順利撤回南岸,在羊舌戎的指揮下駐於廩延,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左軍則泰半投降敵軍,趙無恤雖不可惜,卻也有些不快。

“最終,我只能自己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手下從灘塗和蘆葦蕩中突圍出來,也不好再去南岸了,便沿著河岸向西開拔,希望找到將軍主力……”

還好河邊是盜跖熟悉的地形,這次共帶了千余人逃出來,這些由盜寇和流民雜處的烏合之眾,平日是屯田的隸農,訓練一般,待遇一般。居然沖破了中行氏的重重包圍活著出來,又西行兩百裏與主力匯合,的確很了不起。

“下臣喪師辱君,還請將軍懲處!”盜跖臉上燒得不行,他平日眼高於頂,可在趙無恤橫掃範、邯鄲的時候,自個卻打了一場可恥的敗仗,真是丟人到家了!

趙無恤卻問道:“你說你抵抗了數個時辰,那敵軍損失如何?”

盜跖大聲道:“吾等也沒讓他們好過,中行和範氏攻克棘津至少付出了兩千人的代價!”

兩千人……趙無恤不知這個數字可不可靠,姑且相信作為參考吧。

“喪師,於軍法當誅……但你也有掩護之功,就連我也沒料到,中行勁卒居然如此善戰,而且中行寅身邊還有高明的謀士輔佐……”

趙無恤回頭問道:“莫非是先生之前提過的齊人高強?”

坐在趙無恤身邊細聽的楊因一直沒說話,此時才拱手道:“也只有高強了,此人曾是齊國正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俗言道三折肱而為名醫,他既知高處之寒,又知低處之苦,他三十年來痛定思痛,閱書千卷,是中行氏的第一謀臣。”

無恤慨然道:“範有王生、張柳朔,中行有高強,這兩家的確不能小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