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我的兄弟姐妹(中)(第2/3頁)

“於是韓氏便向國君宣稱韓無忌有疾病,恐不能勝任卿位和韓氏宗主之職,讓韓起代替他當了韓氏的繼承人。果然,韓宣子時韓氏大興,韓賦七邑,皆成縣也,各能出賦百乘,韓氏蔚然成為六強卿之一。”

“伯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董子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麽?”

月光下,趙伯魯臉色發青:“我明白,父親和董子是希望我主動讓賢……”他擡起眼盯著趙無恤:“讓給你!”

“伯兄是否有些不甘心,有些不情願,覺得這本是屬於你的東西,卻被我生生奪走了?”

“我……”伯魯說不出話來,縱然他生性淳樸,但無過而被剝奪了繼承權,換了誰也不會高興。

伯魯是個好人不假,但趙無恤心裏卻沒有絲毫同情,更不想退讓。且不說趙氏一貫有廢嫡立賢的傳統,趙宣子之立,趙景子之立,乃至趙鞅之立都是如此。在晉國六卿火並在即的時刻,還講究嫡長子繼承是取死之道。

未來的家主,當然是他這個兵強馬壯者居之了!

不過,眼前的人還是可以規勸的,有他為佐的話,也在趙鞅和家臣面前展現自己的孝悌,同時讓韓氏更合作點。

無恤語重心長地說道:“伯兄,世子之位,意味著的可不止是榮耀與權勢,更多是責任與擔當。晉國如今的形勢你應當有所察覺,我趙氏與範、中行勢如水火,知氏的態度也曖昧不明,戰事一觸即發。《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豈是不想走夜路,只是害怕露水多);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辦事不能躬親,百姓不會信任)。我就問一句,伯兄你若為宗主,有信心讓趙氏避免又一次下宮之難?有信心在戰爭中帶趙氏走向勝利麽?”

“我……不能。”伯魯張了張嘴,苦笑著說道:“我連一座萬戶縣都沒把握治理好,也不懂軍事,家臣們也不支持我……”

無恤一點不與他客氣,陰陰地說道:“那你還想爭什麽?爭一個趙氏的末代家主,爭一個死後被趙氏列祖列宗指著鼻子唾罵的覆家亡族罪人?讓出權力的同時,也讓出了責任,讓出了危險。韓無忌都能明白的事情,你就不明白?”

“所以這是父親給你的選擇,這決定了伯兄你日後的地位,是百世後仍受敬仰祭祀的宗正、大夫,還是和仲兄、叔兄一樣被趕到邊邑,排斥在趙氏核心之外,全在你一念之間!”

趙伯魯如同當頭棒喝,心裏那道坎一下子通透了,他沉默半晌後,朝無恤舉袂道:“董子說的沒錯,韓無忌有疾,我亦有三疾,一疾為無才,二疾為懦弱,三疾為不能當大任……等回到溫縣,我會主動向父親推薦你為世子的……”

趙無恤見他態度誠懇,知道已被自己說動,也不多言,舉盞連敬了伯魯三次。

是夜,伯魯在去掉心結後,喝的酩酊大醉,越發收不住嘴,拉著趙無恤,從小時候的事情一直說到他那有些悲劇的婚姻,甚至是私下與韓姬的爭吵。

趙無恤不住頷首,心裏卻想著別的事情。

這次歸國,是公開宣布他將繼承東西二趙的好時機麽?

不見得,這會刺激晉國諸卿,讓本已激化的局勢越發危險。

但一直拖著,也不是個事,或許,可先在趙氏內部達成一種共識,趙鞅特地在溫縣為趙無恤和樂靈子舉辦規格遠遠高於其他三子的婚禮,正有此意。

“等……等到了溫縣,無恤你便能見到你嫂嫂和侄子了……”

不知不覺,絮絮叨叨的伯魯不說話了,偏在石案上酣睡不已。時值三月,大河以北的天氣仍有些微涼,趙無恤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衫,給這個老好人披上,輕聲說道:“我在此向你保證,你未來在趙氏之中的地位,絕不會遜於韓無忌之於韓氏!”

韓無忌讓嗣後,晉悼公認為無忌有德,命其為公族大夫之長,死後謚號公族穆子,其言行至今被韓氏稱頌,在宗廟內與韓宣子並列祭祀,地位、富貴、死後名,該得到的什麽都不少。

只要伯魯知進退,不自己作死,趙無恤便不吝嗇於允諾他一個好下場。當然,肯定不可能是歷史上趙襄子似的,放著五個兒子不傳,卻讓伯魯的孫子為君了,那件事埋下了趙國內亂,失去在戰國前期崛起的良機……趙襄子精明了一輩子,卻在死前犯糊塗,也不知是怎麽想的。

難道是真覺得愧對伯魯?

或者,有什麽連史官都沒搞清楚的隱秘……

他搖了搖頭懶得去想,自言自語道:“韓姬和我那便宜侄子都在溫縣,阿姊應該也在罷……”

“無……無恤……季嬴也在溫縣。”

伯魯似是聽見了這段被風吹走的話,突然迷迷糊糊地就要起身,還沖著沒人的地方,從嘴裏又嘟囔出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