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妻、子、媵、妾

屋外彎月如鉤,而室內美人如玉。

待哺乳結束,伯羋才紅著臉將褻衣系好,再披上一層薄薄的蟬衣遮住肌膚。

雖然,她料定待一會兒這層紗糊的鎧甲肯定會被大將軍輕輕解開……

趙無恤坐在讓公輸班大材小用發明的搖籃前,輕輕地搖晃,視線溫柔地看著兒子不住吮吸手指,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將他逗樂。

若是魯國那些畏趙無恤如虎的人看到這一幕,大概會被趙大將軍人前人後的不同表現驚得目瞪口呆,然後說一句“虎毒不食子”罷。

腿上傳來一陣微沉的壓迫感,伯羋坐了上來,趙無恤一邊盯著兒子,一邊攬著妾室的腰肢,輕聲說道:“這一路奔波,讓汝母子受苦了。”

得了關心,伯羋心裏甜甜的,她垂首道:“在宋國時遇上了小兒發熱,多虧夫人親自診治,才轉危為安……只要他無事,妾能陪伴君子歸鄉,不辛苦。”

說起那次兒子發病,伯羋就心有余悸,同時也對既有精良醫術,又有慈悲心腸的樂靈子感激不盡,她絲毫不見怪伯羋作為妾氏居然先生下長子,也似不擔心此子會威脅到她未來子嗣的地位,纖纖素手輕施銀針,便讓兒子轉危為安。

“歸鄉麽……”趙無恤呼了一口氣,晉侯午九年的十二月初離開下宮,正月前後渡過凝冰的大河。今已是晉侯午十四年二月底了。在宋魯之間打拼近五載,血染征袍,說實話,除卻想站到天下舞台中央的野心外,他並不是很懷念晉國。

但卻想遠在晉國的“家人”。

前世的家已記憶模糊,今生趙無恤在魯宋又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新家,榮華富貴伸手可得,權勢威望無人比肩,但終究還是缺點什麽。

缺誰?心裏那個空洞裏,到底缺了誰?

他那三個便宜兄弟裏,也唯有伯魯有幾分淡淡的兄弟情誼,其余二人不值一提。而趙鞅,趙無恤對他態度復雜,雖然他在性格上敬仰趙鞅,可若說父子親情,還是差了幾分。不單因為他的魂與肉不是原配,也因為若不是他這些年的出眾表現,在趙卿眼中大概只是個令人厭惡的庶孽子吧。

唯有姐姐季嬴,才是從始至終待他如初的人,也是趙無恤最牽掛的“家人”。

所以,為何懷中有其他女子時,想到的卻總是那個紅衣翩翩的倩影呢?

趙無恤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想了。

“我已經回來了……”他在心中暗暗說道。

反正回到溫縣,就肯定能見到姐姐,因為春秋時但凡娶妻,新娘總有一個“婦見舅姑”的程序,婦稱夫之父曰舅,稱夫之母曰姑,既要在男方祖廟拜見新郎的父母,當然,新婚後還要一一拜見他的兄弟姐妹。

姐姐,一定會在場的。

他記得靈子與季嬴關系不錯,久別重逢的,可不止是自己啊。

趙無恤將懷中的伯羋往腿上又抱了一抱,讓兩人更緊密一些,指著搖籃裏的兒子道:“等到了溫地,我少不得要帶你和阿滿拜見我父,你恐怕還不知道,我的長兄伯魯也新得一子,到時候父親會為這兩小兒取一個正式的名……”

……

春秋禮制,王之妃百二十人:後一人、夫人三人、嬪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禦八十一人。諸侯有夫人、如夫人、嬪妃若幹。

而卿大夫亦有正室夫人,還有媵,有妾若幹。

孔姣記得,在驚聞宋卿樂氏登門,請求自己作為樂氏淑女的“媵”,與她一同嫁給趙大將軍時,母親丌官氏的眼淚都出來了。

一方面是為有人上門提親而欣慰,孔姣年僅十七,身段卻已超過八尺,而且還在繼續長,和父親一樣是邑中有名的“長人”,比魯國許多男子都要高。加上父親與主政者不睦,以自我流放的形式毅然去魯,國內想要落井下石的政敵數不勝數,在幕府和孔門出仕弟子們保護下才無人敢來騷擾。這種情形下,想要為她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婆家,的確是有些困難。

但另一方面,母親也擔心自家女兒嫁作他人之媵,以她的性情,會不會受了委屈?

不過這事由不得母親做主,宋國樂氏是父親頗為欣賞的卿族,司城子罕不貪寶玉的故事他曾對兄長說起過,他們與孔氏同為子姓後裔,相互扶助是責任和義務。

所以面對樂氏的殷切請求,還有子貢、子華等眾弟子的撮合,父親自是不好拒絕。他雖已遠行,卻依然是這個家的天,說一不二。

最後,雖對父親的決定頗有怨色,母親卻只能哽咽重復地對孔姣囑咐道:“爾父有訓,爾當敬承。”

“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孔姣垂首如是說。

她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離開了陬邑,跟隨樂氏的使者返回宋國,她們孔氏一族兩百年前倉皇逃離的宋國。

這是與魯國民風氣候相似的一處州國,只是商丘城內戴著陰陽魚掛飾的那些“天道信徒”成了一抹異色。他們三五成群被巫祝聚集在一起,有組織地清掃地面,宣揚天道教化和“宋魯親善”,甚至還有“玄王”復出拯救季世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