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君子不器(第2/3頁)

因此,晏嬰早就說過:“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專一,誰能聽之?”

到了孔丘之時,針對這一問題,也教導弟子們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君子可以與他周圍的人保持和諧融洽的關系,但他對待任何事情都必須經過自己大腦的獨立思考,從來不願人雲亦雲,盲目附和。

子貢意識到,夫子正是希望他們做這樣的人!

但小人則沒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只求與別人完全一致。

或者,是別人要與他們完全一致,己之所欲,亦要強行施於別人。

若是夫子出言讓他們追隨,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一切跟上去,但對面那幾人將自己視為身潔志高的,被趙氏幕府迫害的達士,甚至不顧孔子的意願,就試圖綁架所有孔門中人。

究竟誰才是小人?

子貢邁步而出,擋在了被眾人所指的樊須,公西赤面前。

“夫子,你真的想讓吾等隨你一同離去麽?”

孔丘這時候才終於出言,他心裏多麽希望所有弟子都能和從前一樣,在膝下認真地聽他授課啊,但他卻在車上搖了搖頭:“我不會強人之所難。”

“夫子!”漆雕開、原憲大急,夫子你咬定牙關讓那幾人跟隨的話,他們多半會跟來的,到時候趙無恤便少了許多安定魯國的助力,也能出他們的心頭之氣。

夫子啊夫子,你何必對這些叛徒如此仁義,如此大度?

就在這時,卻聽子貢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吾等便跟夫子一起走!”

樊須惶恐,公西赤震驚,他們話都說出口了,再繼續跟著去,叫他們如何自處?

但子貢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將一左一右跪著的樊須和公西赤拉起來,對孔子說道:“賜不孝,有重擔在身,不能輕易言去,只能十裏相送夫子了!”

……

神不合,貌亦離,孔門弟子們各懷心事地跟著夫子的馬車,緩緩向東駛去。

樊須和公西赤,以及那些在幕府裏做僚吏的弟子還有些尷尬,但他們首領端木賜卻不顧公良孺,漆雕開的臉色,一直為夫子拉著馬籠頭。

他沉默良久後,突然輕聲問道:“夫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弟子有惑,則必有問,但說無妨。”孔子似乎把這次分裂之旅當成了普通的出遊,面色如常。

“假若有一個人,他能給民眾許多好處,還能博濟大眾,這樣的人,可以稱得上是仁麽?”

此刻天氣已經放晴,孔丘注視著透出陽光的藍天,緩緩答道:“非但是仁人,簡直是個聖人了,這樣的事情,就連堯、舜尚且難以做到,何況如今是禮樂崩壞的季世?”

子貢止步,說道:“那麽在我心裏,趙大將軍就是這樣的仁人。在晉國下宮時如此,到了宋曹時如此,入西魯,入曲阜後更是如此。我能感受得到,他雖然出身卿族,卻頗知底層的辛酸,也是真心地對民眾好。或許在得國的途徑上有些不正,或許在推行新政的過程中會違背一些禮儀,但我堅信他會讓魯國變得更好。弟子不才,想輔佐一位聖賢之君出來!”

“趙無恤也能算仁人,也能做聖君?真是莫大的笑話!”

孔門弟子們嘿然,多數人對此嗤之以鼻,在他們看來,趙無恤已經是和華督、慶父、崔杼、慶封一樣的萬惡權臣了。孔丘也目光復雜地點了點頭,默然不語,也不知是認可,還是不認可,叫有心替趙無恤申辯的子貢心裏發虛。

不知不覺,東郊的十裏亭舍到了,亭長捏著棍棒,帶著亭卒攔在路上,警惕地注視著這一大串出遊的人。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子貢停步,伏在車輿下哭泣道:“夫子,弟子只能送到這了,我與子華、子遲他們要留下來,不是為了那點高官厚祿。而是因為魯國的朝堂中能少夫子的身影,卻不能少夫子的仁義之思。夫子,你的大道還未死去,只是蟄伏,弟子們會將夫子之道潛移默化地融入到新的魯國內部,等你再回到曲阜時,定能看到一個興旺繁榮的魯邦!”

孔子還是沒回答,也不知是信與不信。子貢有些失落地招呼樊須,公西赤,公治長等人就要折返回去。

沒錯,雛鳥總要長大,幼雁遲早高飛,他們羽翼已豐,是離開夫子膝下,去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時候了!

孔子因為時代和身份的限制,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到魯君能夠振作上,甚至不惜和三桓妥協。但子貢等弟子卻有更大的選擇,他們最終選擇了趙無恤作為主君,作為發揮才幹,寄托希望之人。

就在這時,卻聽孔子在車上大聲說道:“我說過,君子不器,賜,這一點汝沒能做到!”

……

君子不器?子貢心中苦笑不已,誰能輕易做到呢?

他本以為這是夫子在失望,在責備,但一回頭,卻見夫子在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