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疾風烈火(第2/2頁)

火焰掀起的熱風抽打到裸露的臉上,齊船或燒毀,或沉沒,或擱淺被俘。參與這場戰事的群盜和兵卒都在歡呼,他們在盡情捕捉遊上岸的齊人,大膽的群盜則乘著木筏,在危險的燃燒河面上尋找獵物。

眼看勝局已定,趙無恤側過頭問身邊的人:“徐承,你覺得此戰如何?”

徐承是個年近四旬的高瘦中年,是前幾日剛剛從徐地抵達鄆城的吳國造船人,此人一臉的陰沉,隨時都像別人欠他錢似的。

不錯,吳國人的確是欠他一個邦國。此人據說是徐國公室子弟,也是徐國舟師的一個船主,但在十多年前吳國滅徐之戰中慘敗被俘,徐城也被伍子胥以水攻拿下,徐君及其夫人剪發投降,徐國滅亡。徐承也成了吳國舟師裏管理船只的小吏,這次趙無恤向屈無忌索要造船人,屈無忌就把他扔來了。

邢敖對趙無恤交待的事情很上心,特地將徐承的履歷寫信告知,所以無恤才知道的那麽清楚。徐承並非無才,他又會水戰,又能造船,只是在吳國人紮堆的舟師裏備受排擠,趙無恤算是撿到寶了,待之如上賓。

所以他今天帶著徐承來觀戰,卻是懷了考校的心思。

徐承說道:“齊人擅長近海作戰,或者在寬廣的湖面、大河上作戰,卻不利於狹窄水道裏的舟戰,大野澤的群盜則反之。所以齊國舟師一旦進入窄河,優勢便會逆轉,齊人以其之短攻人之長,真是蠢透了。河流之上,船再多再好都無用武之地,一次頂多擺開二十艘,惟恐槳葉交割,互相抵觸,故此番司寇利用河道流水火攻,避無可避,便將其一舉擊敗。”

趙無恤頷首,徐承還是有幾把刷子的,方才都說到點子上了。杵臼啊杵臼,你聽見這番話了沒,你聽到齊國舟師的燃燒和兵卒的慘叫沒?這不僅出自我的計謀,更是由於你的愚蠢,或者,還要加上陳氏的陰謀詭計。

戰鬥接近尾聲,此役有一半的齊船毀掉了,但是,還是有部分船只得以逃脫。水流難以捉摸,火船不如盜跖計劃的那麽散布均勻。但此番公室舟師依然損失慘重,大概陳氏也會為此而高興吧?

無恤又問道:“若你為齊國舟師統帥,會怎麽打這場仗。”

徐承道:“倘若我是舟師的統帥,決不會如此行動。首先,我會挑選數艘快船深入河道,仔細審察,刺探虛實,而非輕率地猛撲而進。如此一來,司寇的火攻之計便不頂用了,待抵達湖泊,齊國船只便如龍入海,能夠施展所長,柳下跖縱橫大野澤近十年,卻自稱在湖泊上比河道裏勝率更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吳國呢?吳國舟師比起齊國舟師來如何?”

沉痛,趙無恤沒有看錯,說到吳國舟師的那一刻,徐承臉上閃過一絲沉痛,但隨即又轉變為陰郁。

“吳國舟師,天下無雙,南方河道縱橫,有寬廣十余裏的大江震澤,也有僅僅數丈的小河,吳國舟師都是如履平地,劃船對於他們來說,跟北人乘車走路一樣尋常。在江河湖泊上,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舟師,都無法與吳人抗衡,也唯有越國能夠一戰。”

這是徐承多年前的親身經歷,吳國有王室大舟“艅艎”,三翼近百,其余靈活的輕船小舟更是數以千計,無論是水戰還是運兵,都極為嫻熟。

“但如果在大海中相遇,齊國人便能利用船大眾廣,以及對海浪的熟悉從兩翼合圍,將吳國舟師擠向中央,全部消滅。所以海戰齊人無敵,河湖作戰吳越為雙雄,至於小司寇手下這支湖盜組成的水軍……恕我直言,劫掠幾艘商賈舫船尚可,但要是想與齊、楚、吳、越的舟師堂堂正正作戰的話,基本是有敗無勝的……”

“看一個人,要聽其言而觀其行,光說不做算什麽本事?”

就在徐承點評列國舟師的時候,柳下跖也登上烽燧前來匯報戰果,恰恰聽到了這句話,立刻視為徐承對他的詆毀,烽燧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和河面上的烈焰濃煙般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