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反壟斷

陶丘的市肆一如往常的熱鬧非凡,店鋪林立,車撞犨,人磨肩,來自各國的華服商賈帶著甜蜜的笑容,將手放在寬袖裏,以無聲的手勢討價還價。而市肆的中央廳堂,黑衣的市掾吏手握簡單的算盤,劈啪啪啪計算著商賈們需要上繳的稅額,在西魯商賈子貢的影響下,這種工具已經取代了算籌,在商業之都陶丘流行開來。

齊國商賈之首陳伯像一只怒發沖冠的鬥雞,瞪著曹國褚師質問道:“鄭、衛、宋、魯、晉商賈之稅皆與往日無別,唯獨齊商就得課以三倍的重稅,這是何意?這是何意!”

褚師有些心虛,齊商,鄭商,這是除去曹國貴族外,陶丘市肆上的兩大勢力。因為齊國強盛,而曹國又要仰齊國海鹽鼻息,所以陶丘過去對齊商格外優容,不要說褚師,連大司城也不敢太過得罪,養成了他們高傲囂張的態度。

但褚師又想到這次舉措背後,是君上在發號施令,是新近崛起的西魯商賈端木賜在謀劃一切,他的膽子便又壯了幾分。

褚師扶了扶自己的玄冠,加上它,他差不多也有陳伯高了,他努力讓自己不卑不亢地說道:“陳伯這是在說笑麽?商場之上,有報便有還,齊國濫用鹽策,切斷運往陶丘的海鹽,此為不仁在先。吾等無奈,只能不義在後了,君上有令,從今以後,在陶丘的齊商一律課以‘反壟斷稅’!”

陳伯感到一陣牙疼,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本來以為曹人膽小怕事的性情,定然不敢忤逆大國,孰料反擊來的竟然如此之快!

齊國不是壟斷海鹽,以此威脅曹、西魯麽?好啊,運鹽的損失,也從齊商身上拔好了。

陶丘褚師推出了專門針對齊商的措施,聲明在齊國停止禁鹽策前,齊商在陶丘的一切商業活動都得上繳高額的“反壟斷稅”。

陳伯知道,這主意,一定是端木賜出的!

從前年開始,端木賜憑借趙無恤與曹伯的私人關系,以及侈靡之所上繳的利潤,漸漸在陶丘站穩了腳跟,成了市肆新貴。陳伯連族中的年輕弟子去侈靡之所廝混都無法制止,自然更沒法說服曹國禁止此業,他又不願像鄭商那樣前倨後恭與之合作,只能兩不往來,卻也將端木賜視為最危險的對手。

本來僅僅是侈靡之業也沒法觸動齊商的根基:他們賣出魚鹽、絲麻,買入銅、錫、谷物、黃金,運往高唐、臨淄交差。但在上次大競技場建成後,端木賜竟也開始向這些領域拓展,西魯的瓷器、紙張、絲麻湧入陶丘市場,這叫陳伯警惕萬分。

“若不能扼殺此子,再過十年,吾等在陶丘將無立錐之地!”

這次鹽策是陳氏大宗世子主導的,陳伯很是興奮,此舉能打擊下端木賜囂張的氣焰,同時讓他背後的支持者魯國小司寇趙無恤舉步維艱。

孰料鹽策還未見效果,自家卻被反將了一軍!陶丘對於齊國的商賈貿易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但陳伯嘴上卻不服輸,他威脅褚師道:“既然陶丘苛刻,吾等去濮陽、新鄭貿易便是了,天下難道只有曹國的市肆能貨殖麽?”

那褚師卻一翻白眼:“悉聽尊便。”

陶丘之所以依賴齊國商賈,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海鹽的貿易會給這裏帶來十分之二的收入,但如今既然鹽路已斷,君上也打算咬著牙與齊人為敵,那吾等還舔著臉伺候著你作甚?

陳伯氣急敗壞,這次的反壟斷稅僅針對齊商,並未波及其他各國商賈,所以他的這番號召無人響應。他在其余各國商賈幸災樂禍的目光中退出了市肆,回到碼頭上時,他的兒子陳平仲滿頭大汗地跑來,又告知他一個壞消息。

“父親,濮水、濟水果然出事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哪怕在盜寇橫行的年代,濟水濮水依然是濮陽、陶丘通往齊國臨淄的重要交通線,付出一部分買路錢即可。在無恤控制大野澤後這條水道更是興旺一時,只在趙齊交戰時才略為中斷,但戰後卻再次恢復如初。

可現下齊國的鹽策針對的就是西魯,想來濮水、濟水已經被趙無恤切斷了罷。

陳平仲卻搖著頭道:“並未切斷。”

“齊商在濟水、濮水尚可通行?這是為何!”陳伯大吃一驚,趙無恤和端木賜打的是什麽主意?

“除了銅錫、羽毛、皮革等軍用之物外,其余絲麻、陶瓷、谷物、醫藥均可出入,只是……”

“只是什麽?”

陳平仲臉色愁苦:“只是和陶丘一樣,入齊境的商船要征收重額的反壟斷稅,濟水濮水上設置了關卡,大野澤湖面上更是有打著玄鳥旗的船只巡邏,來往商船無一漏網。”

陳伯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端木氏的販粟兒想借機從齊商身上盤剝,吾等才不會讓他如願,從今日起,一切貨物改走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