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楊柳依依(第2/3頁)

末了,趙鞅又開始攆無恤回去了,兒子雖然才十七歲,卻已經當上了四邑上大夫,勁頭更甚於當年的自己,是能夠放心讓他在這異國為宗族開拓封土的。但為了避免重蹈自己少年得志便猖狂,趙鞅也得給他潑一潑涼水。

於是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國雖大,好戰必亡,何況你一個小小的四邑大夫?正如詩言,民亦勞止,汔可小康,去年的仗一打就是半年,也是時候讓民眾們休息休息了。”

“唯!”

趙無恤有自知之明,消化手裏這些地盤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會再盲目擴張?

他繼續保持著不舍的神情,不管趙鞅如何催促,送別卻在繼續。行行復行行,他們甚至越過了衛境,到了趙鞅前鋒打下的第一座村邑,直到這裏,趙無恤方才折下道旁發出嫩芽的柳枝獻予趙鞅。

“送之千裏終須一別,父親保重!”

趙鞅接過柳條,折柳送別的風氣古已有之,正如詩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只不過趙鞅是反了過來,冬來而春歸。

此物觸情,他面上也露出了一絲憂慮之色。記得過去每次出征時,女兒季嬴也會做同樣的事情,那時候的少年無恤還是個木訥冰冷的庶孽子,只會在邊上握著馬鞭,怯怯地看著。

一晃多年,他們都長大了。

“雖然像陽……子虛子說的一樣,齊國並非一敗塗地。但此番中行氏丟失重地,範氏與邯鄲不僅無所作為,還曾放縱衛人攻我,都有敗軍之罪,與之相比,趙氏的大勝卻是實打實的。其中你奪濮南,截斷齊人糧道,生擒齊國公子陽生的名聲,也已經傳遍新田了罷。諸卿及其子嗣孫輩們肯定會更加忌憚你,我之所以為你在魯國爭取多封,也是因為諸卿掣肘,你歸國之事,少了一年半載恐怕難以操作實現。”

難得見到趙鞅這個鑌鐵般的男人露出柔軟的一面,無恤微微一愣,盡量不讓這身體自帶的情緒左右自己,他稽首而拜,話語誠懇:“小子省得,所以雖然憂心烈烈,載饑載渴。但我戍未定,靡使歸聘。我能等,只要父親與我一西一東合力,就沒有什麽辦不到的事情!”

趙鞅欣慰:“善,你能這麽想便好,只望下次,吾等能夠在趙氏的晉陽新宮裏相見……還有你的阿姊,可是想你得緊了!”

……

等趙鞅車駕駛離,趙無恤將上馬返回時,那輛安車上的“烏有先生”卻過來拉住了他的馬。

“先生有事?”

陽虎因為毀容斷了自己後路,已經得到趙鞅信任,“彼能竊,我能守!”晉國中軍佐自信心極強,甚至都不派人監視陽虎,以顯示自己並無疑心。

但趙無恤卻沒這份自信,他一方面覺得自己回到這個時代是某種“使命”,可另一方面,卻又懷著一顆普通人的謙遜,並不敢小覷這時代的智者和奸雄。

比如眼前這只毀容的猛虎,他身材高大,站在馬下,卻幾乎能與趙無恤比肩!

這個狠人,當初無恤之所以能陰了他一手,也是借了魯國內的形勢吧,怎能不留著一份小心。

親手養大的鷹隼,還得放著它啄眼呢!

陽虎道:“君子,就此別過,但還請聽我一言,君之大敵不在國門之外,而在蕭墻之內!”

“哦?先生指的莫非是三桓。”

這個無恤自然清楚,齊國剛剛經歷了大敗,又遇到了傷寒,數年之內恐怕都得舔著傷口,無法威脅到西魯。外寇一去,那按照魯國的慣例,內亂就要開始了。

三桓之所以能讓他將手伸到須句,安插冉求,一方面大概以為冉求乃是孔子之徒,屬於可爭取的。另一方面,多半還是因為忌憚趙鞅的威勢,等趙鞅回去後,便要忙著處理主邑遷徙晉陽一事了,隔著太行山千裏迢迢,欺軟怕硬的三桓少不了想壓制削弱身在東方的無恤。

他因為在對齊戰爭裏風頭太勁,再玩合縱連橫,各個擊破之策已經不太好操作了,無恤很可能會面臨三桓合力排外!

陽虎卻搖頭道:“三桓只是雞犬,何足道哉?他們手下的謀主裏,少正卯只是個跟風投機的口舌之輩,公斂陽也是個為孟氏守戶的閽人,都不足為慮。”

“那你讓我提防誰?”

哪怕隔著青銅面具,無恤也能看到陽虎咧嘴露出的噬人微笑,他將要說出的答案也已然猜到。

“山有兩虎,必有一傷,我說的正是孔丘,孔仲尼!”

……

“司寇在魯國最大的敵人,是孔丘。”

說了這句話後,陽虎便開始曉有興致地觀察趙無恤的表情。

趙無恤口口聲聲說要歸國,這沒錯,可以陽虎對這位小君子的了解,他一貫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等待的不是晉侯和諸卿的赦令,甚至不是趙鞅的提攜幫忙,而是想要在魯國建立自己的勢力,最終借兵勢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