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營中有變

“虎,治國之英才,亂國之桀雄也!”

趙無恤一直覺得,陽虎,是治理邦國的賢才,也是禍亂國家的桀雄,他從一個小小家臣淩駕了魯侯和三桓,孔子也得仰其鼻息,入齊後又鬧了個大新聞,騙了齊侯的愛將東郭書作為投名狀降了趙。

之前無恤之所以陰了陽虎一把,是順勢而動,兩人並無仇怨。但陽虎因為無恤這一推手在魯國倒了台,雖然在五父之衢受無恤不殺之義,但他可不一定領情。然後在那日重逢,無恤向陽虎敬酒賠罪後,陽虎卻極其識時務地將那份怨念藏了起來,這幾日除了極盡其能地想在趙鞅面前表現才幹外,還將趙無恤也當成主君般示好。

“魯國北鄙有俗言,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說的便是虎這樣的人。當初還想淩駕小君子之上,終究自食其果,見逐於魯,見疑於齊。虎如今除了趙氏,已經無處可去,還望小君子看在當年初入魯國時,虎曾幫襯過一二的份上,能收留我,虎必世代為趙氏隸臣!”

單單一個趙氏,其實力已經不下魯國,若是能給陽虎一份比魯國更大的舞台和功業的話,兩人的恩怨倒還是有可能淡化的。

何況不能徹底消除那又如何,無恤要做,便做叫陽虎又懼又怕的主君,讓他心存忌憚反倒是件好事。

冤家宜解不宜結,所以對於陽虎,無恤倒是想推他一把,讓他入趙鞅麾下,發揮點余熱也好。

所以說完這句話後,無恤又加了一句:“小子也是愛其才而憂其德,然豈不聞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臣下的賢與不肖,不全在其本人,更重要的是在於為主上者如何駕禦。在魯侯、季氏、齊侯處他或許是亂國之賊,但若是父親能任而用之,或許能成為強邦之臣。”

“為何如此斷言?”

無恤心中暗道:“因為我記得原本的歷史上就是這樣的,陽虎相趙,幾至於霸!”

但他最後卻拍了個馬屁:“正如其言,主賢明,則悉心以事之;不肖,則飾奸而試之。父親乃是少見的賢明雄主,這世間誰不傾心?也唯有父親能夠壓制陽虎。”

在這個時代,能否吸引人才,個人魅力是占有很大比重的,而趙鞅就是個極具魅力的人。當那一日雪原之戰,他揮動大旗開始朝齊人反沖時,連趙無恤也熱血沸騰,恨不得作為一個開弓的小卒追溯著那高大背影而去。

陽虎權力欲強,有野心沒錯;但趙鞅和趙無恤正好能利用他這一點,讓他建功立業。這就好比捕獵時,鷹是兇猛的,馴養得宜,是打獵的好幫手;鴿是溫馴的,再怎麽努力培養,也不可能讓它去抓兔子。

如今也唯有趙鞅,能馴服這只惡鷹。

趙鞅很滿意地笑道:“吾子能學祁黃羊,薦賢不避仇,這是極好的,如此說來,你覺得可以任用陽虎?”

趙無恤看了垂首不再言的傅叟一眼,說道:“然,可以任用,但永遠不要完全信任他!”

轉頭咬主人的犬,啄了人眼睛的獵鷹數不勝數,不能不防。

這話倒是讓傅叟的眼睛一亮。

“君子所言甚是,即便用之,也不可專信。”

這個道理趙鞅省得,他也下定了決心:“善,陽虎務取之,我務守之,他畢竟對吾等擊破齊人有功,暫且先饒他不死,至於日後,依據他的作為再行決定。”

如今的晉國暗流洶湧,範氏、中行氏與趙鞅死磕,知氏也是虎視眈眈,身為家主,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更明白需要有一流才幹的人幫自己擊敗對手,化解危機。

董安於務建設,尹鐸務守成,郵無正務征伐,傅叟務機變,但趙鞅接下裏要翦除小宗、邑大夫等枝葉,還需要一條惡狗。陽虎聰明機智,又為人狠辣,一旦投入趙氏,除了趙鞅和趙無恤外,他竟無人能夠依仗,必然像一只獒犬似的瘋狂撕咬主人的敵人,正是主持削小宗的不二人選。

再說,這樣的人才如果不能攬入門下,讓他投入別人懷抱,那無疑是多一勁敵,趙鞅也打定主意,即便不用陽虎,也不會讓他活著走出趙氏的門楣之外!

……

趙鞅追擊齊人期間也沒睡過幾個好覺,今晚又喝了點酒,沒一會就困倦了。等結束了問對,趙無恤服侍趙鞅在榻上的虎皮氈上躺下後掀開營帳走了出來,朝守在外面一動不動的鄭龍和黑衣衛士們一一點頭,隨即追上了籠著寬袖看夜景的傅叟,看得出,他是在故意等待趙無恤。

“傅大夫。”

無恤走過去,朝這位趙鞅帶在身邊的謀主行了一禮,今日陽虎的冒尖表現,很讓他有危機感吧。

“見過君子。”傅叟料定趙鞅已經將世子之位許給了趙無恤,加上他近來在西魯的種種表現,故待之如嫡長子,長拜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