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第2/3頁)

這番話說的在理,齊侯聽得頷首,高張也挑不出毛病來。

陽虎繼續說道:“至於請平可行與否,還請君上容外臣細細道來。”

“外臣在去歲的瓦之會上見過趙孟,知道他是一個性情中人,行事隨性。君上當知,趙氏與範、中行交惡,先前齊國放言欲攻西魯,範吉射與中行寅不救,此番齊國攻中行氏的夷儀,趙孟高興還不夠,怎會與君上為敵?後來之所以與齊軍交兵,無非是因為其子無恤的緣故,因為衛國、濮南的緣故。只要遣外臣前去,威脅說若是齊趙兩傷,範、中行就會在晉國內進攻趙氏,趙孟必然憂慮。屆時再允諾齊國不奪西魯、濮南地,那兩邊自然能化幹戈為玉帛。”

齊侯臉色漲紅,請平,那便是認輸,他堂堂的準霸主,居然有向晉國次卿認輸的一天!那和數十年前,齊頃公被晉卿卻克羞辱,崔杼殺齊莊公以平息晉卿範匄之怒又有何區別?

但形勢比人強,齊侯如今已經沒了剛破夷儀時的驕傲和氣勢,齊桓公還有被管夷吾射中鉤帶裝死的窘迫,還有在長勺被魯國人奸計打敗的時候呢,一朝雌伏算什麽?不如以和談的小辱避免兵敗後的大辱。

反正等脫身後,他大可翻臉不認人,將罪責推到前去和談的人頭上,殺之於臨淄東市以平國人之怒。

但高張的話也有道理,在請平人選上,卻得再斟酌斟酌。

於是齊侯用平板的語調問道:“請平之事,可也。但既然陽子與趙無恤交惡,那寡人為何要派你去請平?或許單單看到你,趙無恤便會大怒,將汝當場殺死,讓和談之事告吹。”

陽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趙氏子比其父還識大體,只要我打著君上使者的旗號,他絕不會為難我。”

他滿是黝黑胡須的臉轉了回去,看著高張不懷好意的笑了。

“何況,在場之人中,唯獨我與高子和趙孟見過面,若君上信不過外臣,不若讓高子去,何如?”

高張忠於國事,唯獨膽子不夠大,此時大驚,支支吾吾地想推脫。

齊侯一想,高張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離了他還真不好統籌全軍,這時候後悔沒帶國夏出來已經來不及了,看來除了陽虎外,還真沒有好的請平人選。

陽虎道:“君上不放心的話,再派一勇士在旁即可。”

齊侯覺得有理,便又點了東郭書的名,讓他名為護送,實則監視陽虎前往趙營。

但臨走前,齊侯又拉過犁彌耳語了幾乎,稍後,犁彌將一柄尖銳的短劍交給了勇武的東郭書,囑咐道:“趙卿能夠許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汝須得尋機會刺殺之!趙孟若死,趙無恤短時間內不能馭眾,大軍便能乘著趙兵大亂之際脫險了!”

東郭書愕然:“這是君上的意思?”

“此等事情,怎能讓君上受惡名,這只是你我私下效仿曹沫、專諸罷了,可還有膽量去趙營一行?”

此事非死士不可為也,因為無論刺殺成敗與否,他都會被憤怒的晉人處死。

東郭書咬了咬牙,看著眼前的生死袍澤,他的回答只有八個字:“赳赳武夫,公侯幹城!”

……

風從車輿側呼嘯而過,陽虎面對寒風巍然不動,雖然之前在雪地裏步行數十裏的腿陣陣抽痛,頭也一樣。他現在已經很虛弱了,或許是得了病,但為了脫身,還是得去完成使命。

但至少,作為齊人使者,陽虎打扮得體面而溫暖,和東郭書同乘一車。這位夷儀的大功臣,三士和蔽無存死後齊侯最倚重的虎賁心事重重,東郭書內外如一,太過簡單了,以至於他在擔心什麽,陽虎一猜便知。

即便真的被天子致伯,齊侯的風格依舊透著一股市儈和投機,永遠大氣不起來,這也是陽虎鄙夷的一點,這種人,怎麽配做他心服口服的主君?

“東郭司士不必擔憂,此行不會出太多意外。”陽虎出言安慰,這句話發自真心,如果事情按照他的計劃來,他的確可以讓東郭書什麽都不必操心。

到時候雙手就縛,等待發落即可,還需要擔心什麽?

他們沿著來時的道路返回,路上不時出現齊人遺棄的車輿殘骸和支離破碎的帳篷。還有或凍僵,或受傷而死的屍體,散布在雪地上,被烏雲的陰影所遮蓋。

陽虎真心希望自己能遇到趙鞅而不是趙無恤,他對那位讓他生出佩服之心的晉國卿士還是心存希望的,對趙無恤卻只有厭惡和避讓。

所以小小的車隊沒有走騎兵出沒的西南側,而是向趙兵主力可能在的地方走去,車上高高豎著顯眼的玄鳥旗幟——其實來襲的趙兵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這便是齊人繳獲的一面軍旗。說來也好笑,方才他們還祈求昊天和本地神主庇護,落單時不要遇到趙兵那神出鬼沒的滑雪小隊,如今卻巴不得碰見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