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垂釣於濮上(第2/2頁)

可現如今,當彌子瑕色衰愛弛,衛侯也不像過去那樣去遷就於他,心裏還常常歷數其不是:“此人當年曾假托君命,私自動用我戰車,又曾經把吃剩沾了口水的桃子給我吃!”

總之,衛侯乃是薄情之人,一有新歡便忘卻舊愛,若非看在彌子瑕還有幾分能力的份上,早已把他驅逐出朝堂了。

如今他見彌子瑕極力勸說,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那便允了你罷,派人傳書公孫驅,進軍巨野,剿滅零星的盜寇。”

彌子瑕大喜,此時,因為趙無恤封鎖消息的緣故,發生在鄆城湖岸邊的那場戰役,還有近來大野澤裏的波峰雲詭,衛國人還一無所知。而等過幾日後這消息傳到濮陽時,衛侯、彌子瑕已經不在了!

因為他們得知消息,朝歌範氏之兵已經動了。

衛侯知道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再也無法等下去,王孫賈統帥的右軍已經打著幫助晉人的旗號,在黃河渡口虎待命,衛侯則和彌子瑕帶著左軍出發前去匯合。

一同發往朝歌的,還有一份仿照當年晉國行人呂相《絕秦書》體例而寫的《絕晉書》。

“昔逮我康叔及唐叔虞叔侄相好,戮力同心,共輔佐武王伐商,封之於衛、晉,申之以盟誓……”

衛侯那位口才極其出色的大夫祝鮀,在濮陽新近流行起來的楮皮紙上大筆一揮,將晉衛關系從康叔、唐叔分封時地位孰高孰低,衛武公、晉文侯在護送平王東遷中誰立下的功勞更大說起,歷數了晉國的種種“惡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如晉國曲沃之亂自相殘殺;晉獻公時滅亡了無數同姓宗姬邦國,晉文公行事詭而不正,毒殺衛成公;晉平公強納衛國姬姓公女為側室;晉國六卿對衛苛刻至極,割讓衛國城邑給魯國等事。

衛侯恨不能朝全天下疾呼:衛國再次叛晉,全然是被晉國逼迫的!

攻朝歌,拖延範氏那六百乘戰車去支援夷儀,衛侯的計劃便是如此,若齊國贏得了此次爭霸的勝利,能把晉人趕回太行以西也並非不可能。到時候他就能打著收復故土的旗號占領朝歌,成為自衛文公後衛國再度復興的明君!

只是等又過了幾日,當統帥右師的王孫賈偶然聽聞彌子瑕建議衛侯,讓駐守濮南的公孫驅之師東去驅逐巨野盜寇時,不由連連跺腳,大罵彌子瑕見識不足,壞了國事!

可這時候再派傳車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

十月中旬,就在趙無恤的老仇家範氏被衛國叛晉的劇變拖住腳步時,清泠寒冷的濮水北岸,有一座不起眼的小丘,兩人正垂釣於濮水之畔。

張孟談白衣勝雪,頭上簡單裹著一黑色幘巾,他披羊裘,持杆的手上未戴手套,雖然凍得通紅卻不動一下,竹竿仿佛黏在手上定住了一般。

他的右首位置,趙無恤穿著黑底描紅的皮甲,披著保暖的熊皮大氅,眼睛愣愣地盯著水波,貂皮手套裏握著一根竹制的魚竿,隨著心緒微微晃動。

過去半個月裏,他費盡心機招降了部分盜寇,又以驅虎吞狼之計讓盜跖進攻巨野邑。而騎從和亭卒則打扮成群盜肆虐濮南,將部分地區的交通切斷,只放趙無恤希望傳達的消息出入。

比如巨野鬧盜患的消息……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若是不能將駐紮在歷山的那兩千余衛師誘出,以無恤手頭上的兵力,想要逆著地勢強攻恐怕不易,攻略衛國濮南地的計劃必然會多出幾分變數來。

就在他心緒不定的時候,卻聽旁邊的張孟談緩緩說道:“司寇已經將魚餌投下,可魚兒咬不咬鉤,何時咬鉤卻無法全部料就,如今只能靜下心來等待,好在傳聞說衛國已經公然叛晉了……”

“你說的對,從西魯互保開始,到驅虎吞狼,再到如今的下餌誘敵,吾等的連環計已經走到了今日地步,現在只能靜下心等。”

他微微閉眼,甚至將保暖的貂皮手套甩到一邊,讓手上的皮膚感受著微微的寒意,以及魚竿上傳來細致入微的動靜……

半晌後,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聲,是邢敖小心翼翼地膝行過來,在無恤耳邊輕聲說了如此這般。

無恤微微頷首,卻並不為之動搖,張孟談也專心看著自己的釣鉤,對此不聞不問。

邢敖說完消息後,本來很期待地看著趙無恤和張孟談的反應,結果卻是這番光景,不由急得抓耳撓腮。

片刻後,趙無恤猛地擡手,收杆,一條銀色的魚兒吊在鉤線上,眼珠因驚恐而瞪圓,尾巴拼命甩動不已!

他口中露出了笑容:“孟談說的沒錯,釣魚就得耐住性子,濮水南邊的那條魚兒,終於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