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無間道(上)(第2/2頁)

排列整齊的葛麻皮毛帳篷一個可住五人,也就是一個伍為一帳,兩帳相鄰為什,相互照應。然後百人十帳為一個自成體系的小營地,全部繞城一個橢圓形的陣型護衛著中間的趙無恤大帳,各個營帳之間有挖開的小溝渠作為防火帶。

軍營中的道路結實與否在名將看來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交戰時突然遇見下雨的天氣,泥濘的道路會使集結兵力的時間被拖長,交戰期間軍隊集結的速度往往就能決定成敗。

武卒們都被軍吏囑咐指點,要將兵器放在足夠近的地方,五根長矛架在一起,劍、戈則壓在充實衣物的葛布枕頭下面,說成枕戈待旦也不為過。

到了初二日,趙無恤的武卒們已經安頓下來了,相比之下,隔壁的叔孫志營壘就差勁多了。

這和指揮者的能力是相關的,昨夜大多數鄆城兵卒都哆嗦著擠在一起露天而眠,怨聲載道,軍吏則跑去搶民居入住。今晨起來後建設的效率也不高,因為叔孫志心思早就不在這兒了,他打扮得冠冕堂皇,興沖沖地想去參加初二的儀式,在魯僖公新廟閟宮進行的大規模祭祀。

魯僖公可以說是春秋時期魯國最偉大的國君,他對內任用季友和臧文仲、柳下惠、展禽,將魯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對外他也極其精明,先和齊國交好得到了來自霸主齊桓公的和平,在城濮之戰前後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大逆轉中讓魯國站準了隊。

在那段特定的歷史時期,魯國在國際關系中遊刃有余,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獲,國力也達到了巔峰,一舉成為千乘之國。

雖然那個時代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但歷代魯侯總喜歡褒揚僖公之政,還特地加以單獨祭祀。

叔孫志作為魯國公族旁支,也被允許參與了祭祀,往年其實是輪不到他這個庶孽子的,可今年魯侯迫於陽虎壓力,特地點了叔孫志的名。這讓喜歡顯擺的叔孫志大喜過望,卻憂心還沒建立好的營壘,若是被陽虎知曉,定然要責備於他。

趙無恤前來拜訪時笑容可掬:“叔孫大夫可以放心前去,我乃是晉人外臣,不得參與公族祭祀,反正我的營壘已經建設完畢,今日便讓兵卒們去幫大夫紮營,何如?”

叔孫志心思卻都在祭祀時的顯擺上,聽趙無恤大包大攬,自然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於是武卒便能公然進出叔孫志營壘,其中的道路虛實盡收眼底,陽虎兩名黨羽指望武卒能受到鄆城邑卒監視的念想,如今卻全然倒轉過來。

午後,聽著僖公新廟“閟宮”處傳來的隱隱鐘聲,趙無恤站在軍營之外,對剛剛趕來的封凜說道:“魯僖公是魯國在伯禽之後最偉大的國君,詩贊曰,至於海邦,淮夷蠻貊。及彼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魯侯是若。當時魯國的國力能與齊國抗衡,在盟邦裏地位僅次於霸主晉國,何等的威風,可如今……”

他冷笑地指著魯城裏各懷心思的貴族們,還有稀稀拉拉不成樣子的隔壁鄆城邑兵軍營:“堂堂周公之國,東方大邦,都淪落到何等地步了!”

身穿皂衣的封凜訕訕地笑道:“唯唯,但正是這衰敗的邦國,才需要大夫來收拾殘局,再造一番新的氣象。”

“雖然與孟談謀劃許久,猜測了種種情形,但事到臨頭卻也不容易收拾啊……”

趙無恤揉著眉心,轉身看向剛剛扔進火盆裏,已經由青黃變為焦紅,最後化為黑炭和白煙的那片簡牘。

他心裏依然在品味那上面的寥寥幾字:“癸巳至?”

“大夫,癸巳就是初三,也是明日!陽虎給匯聚魯城的黨羽們都發了這一指令,還特別囑咐大夫明日清晨帶兵卒與其匯合,共同參與宴饗。”

無恤背著手踱步營中:“看來陽虎,或者其黨羽中已經有人懷疑吾等了,想讓我參與宴會,若是席上季孫被殺,我作為參與者便無法回頭了!即便我臨時想反水,因為和兵營距離過遠,將兵分離,也無法及時呼應,這計策倒是挺毒的,不知道是哪個人才獻上的。他們一定是覺得,因為帶的人手不多,我就掀不起大浪來。”

經過千裏的遠行,經過不同任務的歷練,封凜已經比一年前剛出道時沉穩多了,聽聞趙無恤斷言有詐後,雖然有些詫異,卻也不慌亂:“大夫,吾等應該如何應對?”

“你還是留在陽虎那邊接應消息,明日事發後想辦法脫身,我再派人將這消息透露給孟氏,讓他們早做準備。武卒的能耐我最清楚,何況此次我帶來的,還有一位萬夫莫當的勇士……”

正說話間,營帳外卻傳來了一聲怒喝:“我是來見趙氏大夫討要個說法的,誰敢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