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範鞅之死

七月末,鄟澤之盟半個月後,晉軍已經撤入了晉國境內,盟誓的內容也交給了晉侯和國內三卿過目。

對於趙無恤成為甄、廩丘兩地大夫一事,韓、魏保持了沉默,而和趙無恤有“殺子之仇”的範吉射則暴跳如雷。

雖然有心反對,但他作為六卿末席的下軍佐,一是資歷不夠不足以和中行寅兩人聯合推翻趙鞅強硬通過的決議;二是生不出心思與趙鞅較勁,因為範氏剛好遇到了喪事:老上卿範鞅在病榻上熬了大半年後,終於是死了。

範鞅久病半年多,虒祁宮的各類醫師都前去診治過,甚至跑去秦國讓範氏的遠親杜氏幫忙找幾位秦伯的醫官來為範鞅續命,然而都無濟於事。

可笑的是,如今天下第一的名醫醫扁鵲正好就呆在新絳,他打出了“有治無類,澤被生民”的帛布,每日為新絳上到公室國君,下到普通野人免費診治,從中研習趙無恤提出的“細蠱致病說”。

但範氏卻從未生出請扁鵲幫忙看看的念頭,一是範、趙相仇,在撕下面具後已經到了如同水火的地步,不可能腆著臉去求醫;二是範鞅心虛,扁鵲曾給樂祁看病,還是樂氏淑女的夫子,與趙無恤關系密切,範鞅做賊心虛,生怕被害。

於是在趙鞅等人剛剛踏進新絳幾天後,範鞅便去世了,據說是因為知道趙無恤在濮北得志,並成功入魯為大夫的消息後才病情急轉直下的。

範鞅死後,範氏之宮哭聲一片,縞素掛滿了城樓和墻垣。

晉侯午為範鞅之死衰減,降低了飲食的規格,甚至連七月流火時祭祀大火星的儀式,還有八月未央時食月餅觀銀月的新鮮習俗也取消了。為此晉侯還頗為遺憾,自從趙無恤被逐後,源源不斷流入虒祁宮中的新鮮玩樂就斷掉了。

而濮北的甄邑,已經被趙無恤當成行人使喚著到處跑的封凜也將這個消息傳遞了回來,坐在廳堂被,被一幹人等包圍下,他手舞足蹈地描述道:“據說範鞅在死前,還舉著枯瘦的爪子朝空無一人的帷幕中猛抓,說是欒針、欒盈叔侄要來向他索命,又大呼要大夫還他嫡孫。”

“多行不義,必自斃!”

趙無恤聽完後,則只說出了這句當年鄭莊公評價共叔段的話,雖然對範鞅之死心中波瀾起伏,卻並未表露出來。

“可惜未能親手結果這老賊,為樂伯復仇!”

隨後他擊掌讓廳堂內的眾人停止對範鞅之死的關注。

“既然在甄邑、廩丘名實已立,那余不日便要返回廩丘,盡快樹威立信,好早日開始‘新政’!”

……

七月將盡,暮色將至,剛剛解除了軍事管制的廩丘城門口依然不復戰前的熱鬧,商賈、國人、貴族都稀稀拉拉的。

就在此時,從西面的塗道卻開來了一個車馬隊,廩丘國人一見即知此必是貴人歸來,紛紛給他們讓開道路。

車側之人披掛甲衣,目光警惕地看著過往行人,一旁還有十余單騎在前開道,被簇擁在中央的駟馬大車上是一位戴遠遊冠,服玄色深衣,佩劍的少年君子,正是新近成為廩丘主人的“趙大夫”。而其後的兩轅馬車、牛車上,則是一些甄邑和廩丘的氏族子弟,有的面色輕松,有的卻表現出微微的不自在。

“這是戰後第一次行邑,收獲頗豐,甄、廩丘之舊族才俊,俱入我甕矣!”

回到邑寺後,趙無恤對前來迎接的屬下們如是說,他對這次從廩丘到甄邑,再折返回來的短短出行十分滿意。

從古至今,即便是大一統王朝,郡縣鄉黨觀念也極重,趙無恤聽說,在漢代時,外來的長吏常常會被當地士族架空,甚至會遭到排斥乃至於殺害。

更何況春秋時期書未同文,行未同軌,邦國封疆分隔,一位來自外國,語言、風俗與當地人不盡相同的大夫想要在一個城邑紮根,是很不容易的。

在春秋,土著勢力驅逐自己的領主,也不是一次兩次,遠一點的例子,當年晉文公為周襄王平定王子帶之亂,被賜予南陽之地。然而陽樊人竟然公然抵抗強大的晉軍,拒絕晉國統治,驅逐了晉國的陽樊大夫,晉文公圍城久攻不下,最後以放樊人出城遷徙為條件,才得到了這座城邑。

而近一點的例子,則是楚國的太子建奔鄭後,甚至被領邑內對他不滿的氏族聯合國人殺死。

所以趙無恤對此慎之又慎,在他的規劃裏,從六月攻克甄邑,進駐廩丘,到九月秋收時節,整整三個月時間,這是一個從占領到統治的過渡時期,大刀闊斧的改制要緩緩開啟。

此次在甄邑期間,無恤和主持那裏政務的張孟談合計過:“讓地位符合禮法,樹立威信,安撫當地氏族,贏得國人順從,將邑兵化為己用,隨後是開展新政,這便是秋收前吾等需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