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父與子(下)(第2/3頁)

不知不覺進入了邑寺之中,這裏同樣戒備森嚴,兩塊巨大的木板被釘在墻外,分別是針對武卒的“毋亂殺人,毋壞室,毋填井,毋伐樹木,毋動六畜”軍令,以及要求甄邑國人做趙無恤治下順民的戒嚴令,宵禁令,勞役令。

目前甄邑尚未解除無恤所謂的“軍事管制”,不過隨著衛國投降,這種緊張的戰時狀態可以靠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治民了。

寬敞的廳堂內門扉打開又關閉,所有人都退了出來,只剩下了趙鞅、趙無恤父子兩人。

趙鞅掃視了這裏一眼,一切都如舊擺置,沒有什麽花哨的器物,能看出一些地方的青銅構件還被撬下,不用說肯定是送到鑄匠那裏造兵器去了。

看來無恤奪取此地後,沒有得意忘形縱酒享樂。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你做得不錯。”

他又踱步到擺滿了木質人俑的濮北局勢圖上,指肚輕撫甄邑的位置,這裏已經被插上了趙氏大旗。

看著恭順地幫他擺好鞋履,又將代表著甄邑大權的桑木虎符獻上的趙無恤,趙鞅微微一笑:“在下宮時倒是沒見你如此殷勤過。”

趙無恤再度下拜頓首道:“既曰歸止,曷又懷止。遠行半年,無恤想念父親,想念兄弟阿姊,也想念新絳風物,無恤歸心似箭,卻只能隱忍在這濮北異國之地。遊子離家方知思鄉,才會領悟詩中所言。”

無恤這一番話帶上了情緒,一時間趙鞅心中也塊壘頓生,自己這庶子雖然才幹冠絕晉國年代一輩,屢屢有驚人之舉,可依然是個剛剛行冠的十四歲少年啊。

猛虎亦有舔犢之情,他這才情緒稍微展露,嘆氣說道:“為父又何嘗不是如此,一直沒有停下為你謀劃歸國之事,你的阿姊也是這般,還說非要等你歸國才行及笄之禮……”

趙無恤耳朵一動,心中亦是一動,不過擡頭時卻對上了趙鞅意味深長的眼神。

趙鞅言罷後看了無恤半晌,看得他有些心虛時,又徒然話鋒一轉:“但,趙氏的男兒可不會沉浸在這歸鄉之思裏,濮北局勢變幻莫測,繼續說說你的入魯計劃罷。”

趙無恤輕咳一聲,指著地圖道:“小子認為此次衛國雖然請平,卻並不能長久,衛侯狡詐,偏向齊國之心已定,即便歃血盟誓也無法約束。如今的衛國和之前的鄭國一樣,做的是唯強是依的打算,所以作為衛國背盟的懲罰和警告,應該將甄邑剝奪!”

他的目光轉向了東面:“魯國,乃是周公之後,而睦於晉。因為分封時的地理關系,齊大而近於魯,魯國與齊國天生為敵,迫切需要晉國保護免受齊國欺淩,這幾年裏不斷為晉國攻鄭攻齊,極盡殷勤。所以小子認為,應該將剝奪自衛國的甄邑賜給魯國,作為他們依然是晉國忠誠盟邦的獎勵!”

晉國乃是諸夏盟主,分割城邑土地,在邦國間進行仲裁本來就是職權之一,這種事情是有先例的。早在晉文公稱霸時,就懲罰親楚的衛國,將他們的濟西之田割讓給了積極靠攏晉國的魯國。

之後晉悼公時,曾滅東夷人建立的小國逼陽,攻占後將其贈給宋卿向戎作封邑,至今此邑仍然在向氏兄弟手中。

晉平公時,因為他的母親是杞國公女,所以又強迫魯國將奪自杞國的領土歸還,為此引發了魯國人極大的不滿。

這些事情無恤和他的智囊當然清楚,在定計時也考慮進去了。

趙鞅聽了趙無恤和張孟談一同研究了兩個月的計策,沉吟了片刻後問道:“好處似乎不止此一項,你統統說來罷。”

陽謀已現,卻只是這一計策的冰山一角,還有巨大的陰謀隱藏在其內,趙鞅可不是這麽好蒙蔽的,趙無恤只得將能說的如同倒豆子般吐露出來。

“晉國此次與齊爭霸已經占據了上風,奪取了衛國的歸屬,並且三卿合力東進下,齊人為了避其鋒芒,國、高二人可能會不戰而退。但想必父親比我清楚,至遲到了八九月秋收時,晉軍裏的國野民眾定然會憂心家中農事,苦於勞役,只能歸國解散。到時候齊人再西來,晉政多門,像這樣的大軍征召可一而不可再,到時候非但衛國會轉投齊人,甚至魯國也不能保證是否撐得住齊人的進攻。”

趙鞅頷首,這次晉國的出擊,是在六卿各懷心思的前提下發動的,大家都留了力氣。打打順風仗還行,但別說齊國,哪怕是戰鬥力稍強的鄭國,六卿都不願直面對抗。

所以趙無恤分析的一點不差,最糟糕的局面,晉國甚至會面臨中原所有諸侯的叛晉,成為孤家寡人,徹底失去霸權!

“還有一份好處,便是離間魯、衛!”

“文王諸子中,周公和衛康叔關系最好,魯衛之政,兄弟也,但若是甄邑入魯,衛國便會心存不滿,涉及到領邑分割的問題,齊人想要將魯、衛一同收入盟邦內的難度定然加倍!小子作為魯國的甄大夫,位於魯西鄙,那麽可以橫亙在魯衛之間,可以與晉國達成夾擊衛國的態勢,也可以阻止魯衛、魯齊親善,甚至還能向南震懾曹、宋,等待機會立下能夠讓五卿低頭的大功勞,這便是小子所有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