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秋日之陽(終)(第2/3頁)

說起來,趙氏一直喜歡養些巫祝,膜拜鬼神,信蔔筮之法。昔日下宮之難後,晉景公夢到趙氏的祖先前來索命,驚醒後患病,嚇得連忙將趙氏領邑還給趙氏孤兒,據說就是趙氏桑田之巫搞的鬼。

所以中行寅也不敢斷言此事是假。

現如今,之前環環相扣的計劃已經被打亂,倉促撤兵後,範、中行從主動落於被動。若是全面動員,依然在新絳附近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也喪失了伏擊趙兵,進攻下宮的好時機,更何況……

“趙鞅未死!今日還出了下宮,巡視周邊,此消息已經被探子證實。”

中行黑肱心裏越發覺得,這一切都是董安於布下的詭計,再加上那神秘的巨響,出於對未知事物的敬畏,越發對這次的行動不報信心。

“還好吾等假借呂梁盜寇之名行事,才沒有上當,如今之計,只能暫時按兵不動,再派傳車,立刻將此消息通報範伯。”

中行氏的家司馬憂心忡忡地說道:“成鄉一戰,有數十範、中行的家兵被俘,其中還有不少軍吏,若是他們挨不住拷打,透露了消息……”

“只要咬死不承認,趙氏也無可奈何,以國君的性情,斷不敢輕動範伯,動我中行氏分毫!知伯、魏氏首鼠兩端,也不足為患。”

……

兩大集團森然對峙,仿佛去年冬至的景象重現。知伯不在新絳,魏氏則有些懵了,他們目前傾向於趙氏一方,但若是開戰,則打著兩不相幫的主意。

而到了第二天,又一個消息傳來,說是趙氏庶子無恤,輕車進了新絳,進了虒祁宮。

趙無恤這一去,當然是告狀的。

虒祁宮的側殿內,趙無恤神色戚戚。

“若非先祖庇護,下臣差一點就再也無法再見到君上了,昨夜範、中行二卿勾結群盜,夜襲下臣領邑,幸虧諸士用命,方才擊潰此僚,此乃俘獲之人的口供,還請君上過目。”

國君讓有司接過趙無恤獻上的帛書,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無恤讓田賁等人審問出的口供,證據直指範、中行二卿。

晉侯午細細看了一遍後,一邊安慰趙無恤,一邊對他的請求報以無奈的笑。而太史墨則在一旁揮筆潑灑,記述君臣之間的每一句對話,留於史簡之上。

“君上,此事證據確鑿,我趙氏忠於君上,而範、中行二伯欲專晉權,故視吾等為眼中之釘,欲除之而後快。今日敢私自發兵攻趙氏,明日就敢威逼虒祁宮,謀害君上!還請君上為趙氏做主,定其首亂之罪,發國人誅殺範、中行二卿!下臣,願意為君上前驅!”

趙無恤擡頭時,語氣十分激動,仿佛受了巨大委屈的忠臣赤子。但垂首後,他心裏卻明白,晉侯是不可能同意的。而這仗,趙氏才從虛弱裏緩過來,無力進攻,照目前中行氏龜縮的形勢看,似乎還打不起來。

果然,對於這個要求,國君苦笑不已。

他雖然貪玩而虛榮,卻不是一個傻子,晉國六卿之間的爭鬥,他這些年來都看在眼裏。可晉侯如今的地位只比提線木偶好一些,借助均勢,還有知氏的扶持,勉強維持而已。

雖然心裏期待六卿鬥個你死我活,從中漁利,但若想要他出面支持其中一方,尤其是處於劣勢的一方,那還真得細細思量思量。

雖然趙無恤說的,滅範、中行二卿,將其領邑統統劃為國君直轄縣治的提議,十分誘人,叫他怦然心動。

於是晉侯假裝更衣,急問太史墨,此事應當如何是好?

太史墨言道:“下臣雖然愚鈍,卻熟於典史,只能告訴君上,晉國從襄公以來,凡是和執政作對的卿族,乃至於國君,最終都落敗了。君上莫不要忘了靈公、厲公的往事!”

當年,晉靈公不滿執政趙盾專權,欲派人去其府邸行刺,不果;又布下宴飲邀請趙盾,發宮甲和惡犬追殺,又失敗;最後趙盾用了明退實進的策略,裝作出奔,讓堂弟趙穿將靈公輕輕松松就在桃林裏弑殺,如屠一犬耳。

而晉厲公,則是不滿諸卿的跋扈和壟斷朝堂,他扶持自己的黨羽,刺殺三卻。又逮捕欒書、中行偃,卻在最後時刻被二卿反擊,也落了個被弑的下場。

這兩位國君,可謂是被執政逆襲的典型例子,而在其余幾次卿族鬥爭裏,執政,也就是中軍將必勝的定律依然奏效。

所以,要是就這麽傻乎乎地跟著趙氏,和執政範鞅作對,勝算實在是不大。

所以,在聽了史墨的話後,對於成鄉一案,晉侯先是裝作勃然大怒,立刻讓司寇署的士師們查實。同時派使者召喚範鞅歸來,會同晉國諸卿公議,當堂對證此事。

動作看著很大,但實際上,晉侯現在如同一株藤蔓,只能和知氏相互倚靠,根本就無力主導局勢。他把這件事高高擡起,又輕輕放下,把自己放到了中立位置上,至於是戰是和,讓六卿們考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