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七月流火

俗言道:“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所以樂祁雖然被範鞅籠羅罪名扣押,但卻不是直接扔到肮臟的囹圄裏,僅僅是關在一處二進小院裏加以軟禁。

此處守備森嚴,而趙無恤也只能先將樂靈子送到這裏。

他對靈子溫柔地說道:“你先進去,我還有君命在身,要去明堂那邊見過君上,並參與祭祀,可能要徹夜不眠。你今夜能夠留在此處,與樂伯相聚,也請為我向樂伯告罪,明日清晨再來向他下拜頓首,接你出宮。”

樂靈子雖然對趙無恤有了一絲依賴,卻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她的眼神又恢復了堅強,畢竟是一個敢於千裏迢迢,孤身而來探望父親的女子。

趙無恤目送她攜帶裝著銀針和草藥的藥匣,跟著寺人走進這座二進小院,這才轉身離開。

到了此時,他才能好好地看一看虒祁宮的模樣。

和年前初入此宮的樂祁不同,趙無恤沒有解讀出太多的政治內涵和典故,他更多的,是帶著一種觀光和欣賞的心態。

比起渲染了太多濃墨重彩的明清故宮,虒祁宮顯得古樸厚重。青石板鋪就的寬闊大道直達正殿,石基和夯土壘成的高台不加修飾地立在那裏,加上粗壯的銅基巨柱,憑空添了許多肅殺和雄壯。據說這些是晉悼公時代建造的,古樸而肅殺,盡顯北國霸主氣勢。

而環繞正殿的其他建築,卻明顯是另一種風格。

空間宏大的高堂,曲折相連的曲屋,進深幽遠的邃宇,小巧精致的南房,皆高檐飛角。覆蓋著卷雲紋和獸面紋的瓦當,檐上有陶、石雕塑的瑞獸。高樓之間有廊橋相連,飛檐畫棟如同彩練一般將一座座台閣綁在一起。

這些大多是晉平公時代新修的建築,和這位國君的性情一般華麗而精致,卻有些脆弱,後續的晉侯們,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趙無恤的目的地是“明堂”,正所謂“布政之宮,在國之陽”,位於正殿偏南方向。

明堂最早為周文公在經營洛邑時始建,是從夏代的“世室”,殷商的“重屋”發展起來的。為的是“通神靈,感天地,正四時,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顯有能,褒有行者也”。

遠遠望去,明堂“上圓下方,八窗四闥,九室重隅十二堂”。靠近一看,其共三層,底層為四方形,四面各施一色,分別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中層十二面效法一天中十二個時辰,用蛤灰塗成白色;頂層為圓形,青黑色的瓦片覆蓋其上。

和後世故宮的天壇有些相似,只是規模小了一些。除了時代和工藝技術限制外,還因為晉國現在只是一個侯國,雖然禮樂崩壞,但正規的祭祀,尚不敢僭越用天子的規格。否則的話,恐怕會引起諸侯不服和震動,讓齊國多了一份反晉的借口。

趙無恤到達時,祭祀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了,老熟人魏駒穿著一身精美的黑色甲衣,作為祭祀的衛士。至於同是宮中甲衛的範嘉,據說負責的是另一處地方。

魏駒和無恤寒暄了幾句,引領他到有司處領取今天祭祀要穿的祭服。祭服是素色青衣,朱裳,蔽膝,無佩綬。

在此,無恤還看到了身材略為矮小,目光陰冷的中行黑肱,他的身份,也是國君助祭。趙無恤因為趙廣德之事,極其厭惡此人。

祭祀之事,一向是由太祝負責,太祝乃周官,處天人之際,以言告神,在祭祀中迎神送神,祈福祥,求永貞。說白了,和成巫在成鄉做的事情差不多,但等級可比那野巫祝高了無數倍。

太祝常駐明堂,歲時至祠,以下還有亞祝、少祝等輔助,職責不同:太祝迎神告天,少祝導國君而至,亞祝迎國君於堂外。

負責祭祀準備工作的亞祝,名為祝堇父,是個三十多歲的短須中年男子,一臉嚴肅。

亞祝堇父也不管趙無恤,中行黑肱等助祭人卿子的高貴身份,對他們耳提面命。先是讓他們穿著祭服演練了一通儀式的步驟,一邊還嘮嘮叨叨地說著關於七月祭大火星的原因。

“大火星,又名為商星,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

亞祝所說的大火星,並非太陽系八大行星之火星,在這個時代,火星被稱“熒惑”,一旦出現“熒惑守心”的現象,通常和戰爭、不祥、災異有關。

而大火星,在天官和巫祝處的學名,則是“心宿二”。

相傳自顓頊高陽帝時,就開始派火正專門觀測此星。利用大火星相對於地面方位關系,即每天黃昏時,大火星位於天空東、中、西一線上的確切位置,來確定季節的規律,制定出了最原始的歷法:顓頊歷。

顓頊歷神秘縹緲,如今只有楚國在用。而從三代以降,在天官、巫祝、火正們歷時千年的觀察和總結、更正下,中原又依次出現過夏歷、商歷和周歷三種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