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輕騎夜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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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末期,中原諸夏的戰爭,很大程度還是古典時代的鼓而成列,以堂堂正正之師會戰,不擒二毛,不追逃敵。所以,連晉國三軍中的虎賁,一生都未必會面對偷襲和齊射,何況這些一直在東鄉內,一月一次訓練的年輕國人?

東鄉的年輕鄉卒們先被輕騎士在夜幕中的殺戮震撼,接下來就被這箭雨嚇呆。出現傷亡後,他們更加驚慌失措,甚至不顧兩司馬的囑咐,開始四散而逃,於是便在下一輪箭雨到來時死傷慘重。

西鄉眾人的表現要好得多,居然還試圖反擊,但敵暗我明,手上的遠射武器又不多,完全處於下風。最後,一些馬匹也中箭吃痛,脫韁往夜色中跑去,他們只能躲在馬車底下抱著頭躲避。

每隔幾息時間,空中就會響起一陣尖嘯,躲在車下的眾人只能聽到頭上“叮當”作響,銅簇的箭頭牢牢的釘在馬車的車輿和輪上。

“停,停!這要射到什麽時候!乃公等不及了,二三子,隨我上!”直到對面響起了一聲雷鳴般的怒喝,箭雨這才停歇下來。

兩司馬小心地從車下探出頭來,發現除了躲在車後的十來名西鄉兵卒還安然無恙外。其余東鄉眾人,早已無人站立,身上都插著幾根羽箭,只有未死的幾人還在地上大聲慘嚎。

“對面的短兵要過來了!”

弓箭雖然已經停了,但他當然知道接下來將面對什麽。果然,夜幕中的山丘樹林中,響起了奔跑的腳步聲,但眾人如同驚弓之鳥,已經分不清哪些是樹木,哪些是人影。對方或許幾十人,或許幾百人,總之比己方要多!

兩司馬都知道,今天的這場伏擊,是絕無勝機了。對方安排縝密,人手眾多,為今之計,只能用那個法子了!

他朝身邊的一位伍長點了點頭,伍長了然,便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幾步。他大聲喊道:“吾等也是趙氏之兵,今夜之事,全然是場誤會,吾等願降,請勿再打了!”

到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能看見人了,只見對面帶頭沖出一個披著甲,歪戴一頂皮胄,長得兇神惡煞的大漢。聽到這邊喊降後,惡漢邊跑邊回答:“先將兵刃棄了,便能饒你一死!”

喊話的伍長回頭瞧了兩司馬一眼,見他點頭首肯,便乖乖地將二尺劍扔到了地上。

誰知惡漢還不停留,繼續張牙舞爪地沖了過來,一直到了那個喊降的伍長跟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就一手亮出一把青銅短劍,一劍戳進了他的眼窩,一劍捅進了他的胸膛……

西鄉眾人被眼前的劇變驚呆了,卻見惡漢將劍拔出,噴了自己一臉的血,如同山鬼,他將屍體踹倒在地,獰笑著說道:“乃公還沒開殺,降什麽降!君子囑咐過了,今日之舉,就是為了讓二三子見見血的……”

這惡漢,正是趙無恤那號稱回下宮探親去了的親信田賁,他的身後,則是整整一兩殺氣騰騰,披著甲胄,手持兵刃的成鄉步卒。

而對方這趕盡殺絕的架勢,讓西鄉兩司馬後悔害了親信性命的同時,也讓他完全沒了討饒的心思。

“逃!快逃,去林子裏!”

對方人數起碼是己方的兩倍,打是沒法打了,降又不讓降,只能指望在樹林裏逃得一命。

一邊帶頭跑著,兩司馬一邊委屈地想,軍吏教的《司馬法》上不是說,君子不重傷,不鼓不成列麽?怎麽對面趙氏庶君子的兵卒,好似將自己當成盜寇來追剿一般?

絕境激發了人的勇氣和潛力,西鄉眾人呼呼赫赫地朝山林沖去,而身後追殺的田賁因為披著沉重的厚皮甲,無法追上。於是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伸手解甲、脫胄,皮甲糊了他身後緊跟的親兵一臉,而胄則在地上滾來滾去,差點讓一個同伴踩中摔倒。

但田賁最後也只追上了一個,撲倒按在地上割了其喉嚨後,他又伸手一拋,旋轉著飛出的短劍再次釘翻一人。

其余的人,田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山林越來越近,他氣得哇哇直叫,騎在屍體上,回頭喝罵道:“虞喜,你還不去追!”

方才從夜幕中出現,連續持矛刺殺兩人的輕騎士,正是虞喜。他昨日就接到了趙無恤的密令,謊稱留宿新絳市上,實則卻將整個輕騎士兩都調了回來,與等候在附近的田賁匯合。

他們兩騎一組,分散在成鄉四野,這些鬼鬼祟祟的人在傍晚時分剛剛出現,就被騎哨發現,報了回來,又將消息傳遞給了鄉寺中的趙無恤。

趙無恤只讓虞喜看到點火信號後伏擊,但沒有具體的命令,可以便宜行事。所以虞喜便將分散開的騎從們一一聚集,讓馬兒銜枚,埋伏在附近,只待山上信號一出現,就和田賁的步卒兩配合,將這群人一網打盡!

田賁的大嗓門一直傳到了五十多步外,騎在馬背上的虞喜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