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Scherzo·Op.54

【在上帝面前我無法騙你】

當肖邦想要演戲的時候, 所有人都會被他騙過去。

他沒有提前告知李斯特和阿爾坎,這個計劃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他向來謹慎,尤其關乎婚姻的事, 他實在不能對匈牙利人的嘴報以信任。

因為激動和緊張, 竟在結婚登記卡上留下抖落的墨水,讓卡片失效作廢。

肖邦知道,這樣的行為,必定會讓前來證婚的好友印象深刻,日後會被無情地用來當作調侃他的談資, 成為一個一輩子的笑話。

向來慎重到絕不輕易在好友面前留下明顯擊破點的他,這一次卻心甘情願。

波蘭鋼琴家使了個小手段, 他知道這很卑鄙, 甚至無恥到背離他的價值取向……但沒有辦法。

歐羅拉是他無法割舍的生命, 他無法想象沒有她存在的世界會是怎樣。但只要還有一層羈絆存在,他就有理由、有自信, 用他的鋼琴——用少女絕對拒絕不了的肖邦的一切, 把他的真誠和感情,拿出來給她看。

那張卡片其實並沒有留下墨水痕跡,在他們最松懈後退的時候, 新郎獨自完成了簽名。

他留的是“弗裏德裏克·肖邦”,真名,連筆的雙f美得像阿波羅的小豎琴。

因為“特別預約”,打過招呼的職員非常配合地將那張登記卡收走,又遞了一張空白的登記卡。

“彼頌先生, 您先寫——為了不讓我們都做無用功,你可以等手不抖了再碰它?”

“是呢,我親愛的弗朗索瓦, 你可別再手抖,不然巴黎市政廳裏所有的登記卡都不夠你用呢。”

職員風趣地說著俏皮話,引來李斯特的捧場和眾人的哄笑。

肖邦笑著提起筆,“弗朗索瓦·彼頌”——規規整整小心翼翼的筆觸,連遊絲都不敢隨意飛揚。

新郎、新娘、兩位證婚人,加上櫃台後的職員,依序提筆,這張登記卡終於宣告完成。

“那麽先生,小姐——不,夫人,請在時限內去教堂完成一場婚禮,登記即日起開始生效——如果有婚禮為證,將它的有效期將延長至一生。”職員微笑著伸出手,“祝兩位新婚快樂。”

……

從市政廳出來,被弗朗索瓦一直牽著手的歐羅拉一擡眼,就看到世上最好的夕陽。

說它是最好的或許並不準確,因為最美的晚霞永遠會在夏天——只是因為心境不太一樣,只是因為身邊的人不一樣,此刻的感受和偏重也不一樣。

和心愛的人領完證後看一次夕陽,感受光線在頭發上、在眉眼間跳躍,緊一緊交握的手,有種和愛人完美相守直到暮年的幸福感。歐羅拉無法形容它,甚至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這種心情只能在鋼琴上用黑白鍵才能傾訴明晰——主題大概就是:從此刻起,擁有了全世界。

“弗朗茨,阿爾坎,要去一起去吃晚餐嗎?還有……我的、丈夫。”

歐羅拉發誓,最後一個詞絕非她故意,只是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充滿嬌羞的語調。她只能靠加重握著的手,才能緩解她的臉熱。

“不,我們要先去教堂,歐羅拉,我有東西想送給你,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去、去教堂——是、是那個意思嗎,弗朗索瓦?”

“歐羅拉,別緊張,雖然我很期待是‘那個意思’,但這個家夥只是想送你一個禮物罷了……不過禮物有點大,不能直接搬到你面前送你。”弗朗茨拍拍歐羅拉的肩,拋給弗朗索瓦一把鑰匙,“感謝你萬能的朋友吧,拉西奈神甫十分樂意幫你這個忙——小禮堂的鑰匙,要小心使用哦。”

看著他們打啞謎,雖然不知道前方會有什麽驚喜在等待,但只要他牽著她的手,好像沒什麽可怕的。

*

教堂。

小禮堂的門被打開,僅存的天光將這片天地切割成三段。空蕩寂靜的教堂裏只有一排排長椅佇立在那,正前方除了神甫專用的儀式台,就數後面讓人無法忽略的管風琴。

不知是誰這樣形容過管風琴,它不是一件樂器,而是建築本身。

尤其當巨型的樂器在精雕細刻的石柱和繁復絢爛的穹頂搭配在一起時,它本身自帶的莊嚴感瞬間完美地契合著教堂裏的神聖氣質——或許,管風琴就是教堂的一部分,就是神靈的樂器。

這樣的環境下,幾乎人人都會生出肅穆感來。

歐羅拉被弗朗索瓦牽引著,越過兩邊的塑像和燭光,直到被他拉著來管風琴前坐下[1]。

巨大的銅管拔地而起,幾乎和穹頂相接,在上面還立有天父的雕像,少女仰頭,看到他的眼睛似乎正慈愛地俯視他們。

心中一片震蕩。

歐羅拉抓起弗朗索瓦的袖子,實在不理解為什麽要來這裏。

“歐羅拉,坐下吧,我給你彈琴聽。”

“彈、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