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Prelude·Op.38

【“嬸嬸”·“皮球”】

“嗯, ‘brocoli’?”

當柏遼茲前傾半個身子,做出耳朵不太好、側耳傾聽的姿勢,卻又從口中明確地吐出饒有興味的問句, 鋒銳的藍眼睛牢牢鎖定歐羅拉時, 少女就知道,今晚她這是第三次心與口無意識地同步了。

第一次是“肖邦被退婚”,針對兩位作曲家給出的反應,歐羅拉是慌不擇路的;第二次是“肖邦在藝術歌曲上成就不高”,再次收獲他們的歡笑, 她是茫然失措的。

而第三次是“西蘭花”,這個詞聽起來並不具有引爆什麽的力量, 但被後世之人冠以的愛稱, 卻觸動了正主敏銳的直覺——柏遼茲直覺“brocoli”不是口誤, 是另有隱秘。

但現在問歐羅拉是什麽心情,她的內心似乎除了一小段的微波蕩漾後, 已經平靜到和鏡子一般了。

大概類似“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次被心口統一出賣的歐羅拉,已經學會心臟石化、厚起臉皮這一技能。

“西蘭花”——為什麽是這個詞,為什麽是它毫無防備地就自喉間發出?

歐羅拉眨眨眼, 確認面前的柏遼茲的真實性後,心中得出了結論:這是每一個見到法蘭西作曲家的人,在關於他的初印象上,內心冒出的第一個詞。

你且看柏遼茲那頭卷曲的、盤踞在頭上的那團紅發,除了顏色與某種食花蔬菜植物有所不同, 單論它們擁擠卻又蓬松的形狀,可不是和西蘭花的花冠一模一樣?

或者說,更像一朵被染成紅色的西蘭花。

但現在, 歐羅拉似乎找到了更加貼切的“參照物形象”。她或許理解了,這位看上去怎麽都和肖邦不搭調的作曲家,竟然能在對方好友名單裏呆這麽久的真正原因。

想想迪士尼那部經典動畫《小美人魚》,柏遼茲和愛麗兒的配色一樣,都是紅發藍眸——雖然他的五官構成和人魚公主的活潑可愛完全不同,但喜歡人魚的波蘭,或許讓肖邦對這位作曲家保持著詭異的友情好感。

聯想似乎有些過於牽強。

歐羅拉趕緊拉回思維,思考如何體面地轉移話題。

“西蘭花……”柏遼茲再次把這個詞重復了一遍,“這是在叫我嗎?”

“顯而易見,埃克托爾,”李斯特拍拍好友的肩,笑著壓低聲音說道,“鑒於她和……的關系,這應該就是小可愛給你的‘小外號’了。”

“哦,弗朗茨,你不說我還忘了……弗裏德那家夥如果在這,他一定非常有共鳴感——就我剛剛大戰凱魯比尼贏下的職位,一定會被他描述成‘圖書館的看門狗’?畢竟波蘭人早就嘲諷過我多次‘不務正業’,身為作曲家,卻去幹筆杆子的活。”

“埃克托爾,你真的做到了?再確認一遍,是‘巴黎音樂學院圖書館管理員’的職位?”

歐羅拉聽來,柏遼茲的話語似乎帶著一種模糊的指向性和針對性,似乎是沖著她的方向過來的。但法蘭西作曲家此刻沒有給窗邊分來一絲視線,他正和匈牙利鋼琴家再次擁抱在一起。

所以,是錯覺對吧?難道因為弗朗索瓦,作家和樂評家的屬性差不多重合一半,算同行冤家造成的?

不管是不是錯覺,看到對面又重新燃起的火焰——柏遼茲正和李斯特關於凱魯比尼的不公正行為,進行著熱火朝天的批判。

歐羅拉完全插不進話。她能體會到這種“冷落”並非是針對,而是音樂家們日常中和朋友們就是如此相處的。他們並沒有恪守禮節,相反的,這種“冷落”詭異地像是她早已被他們納入了熟人圈一樣。

……

肖邦終於從“藝術歌曲”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不可否認,他剛剛經歷了第二次思維斷線——還是在他最不願意出糗給看的兩位“好友”面前。

或許從一開始,因為歐羅拉剛將哈莉特納為朋友,就想著一起來拜訪柏遼茲,順帶完美掩蓋自己某些行為的決定就是個錯誤。法蘭西人和匈牙利人今天聽到的“肖邦趣事”,恐怕會深刻到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對面又開始聒噪起來了,這倆人真的一點都不把自己和歐羅拉當訪客。先是給拼命往身上加戲,現在是直接開始批判巴黎音樂學院的院長。

不過凱魯比尼一點都不無辜:畢竟他拒絕過你——弗朗茨·李斯特先生,不遠萬裏前來求學;也萬般阻撓過你——埃克托爾·柏遼茲先生,作為半路轉行的音樂家在學院謀得一小份職位……但這,不是你們把我晾在一邊,連個招呼都不打的理由。

肖邦偷瞄身邊的歐羅拉,發現她已經順從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正愉快地聽著那倆人的對話。

波蘭人的心情再一次更加不美麗了。

哈,野蠻的柏遼茲加上沒頭腦的李斯特能得到什麽?

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