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Prelude·Op.24

【鋼琴和你】

“弗朗索瓦,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彈鋼琴啊?”

青年驚愕的藍眼睛裏倒映著少女嬉笑的臉,仿佛世界都定格在此刻。

呼吸、心跳、思維全部停滯。只是被那雙明媚的琥珀注視,他的一切都被她強硬卻溫柔地鎖住了。

歐羅拉像一只貓一樣, 即使在餐桌上, 她也是那麽輕盈。肖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挪動雙手,就如饜足的貓曬完太陽後在房頂上漫步般,漸漸將他們的距離清零。

她的問句帶著迷蒙般的誘惑,臉頰似乎傳來她溫熱的呵氣,他那顆暫停的心臟瞬間又開始心律失速。

除了那一晚, 肖邦從未如此貼近歐羅拉。

但那次的擁抱也好,安撫也罷, 全都是青年理性又紳士的表達——他沒有見過少女這樣的模樣, 即使知道她舉手投足都純潔得不染一絲旖旎, 但早已萌動的心臟卻在骨子裏鐫刻的禮儀束縛下,發瘋似的在他耳邊高呼海妖。

真是卑劣的行為。

他怎麽能用這樣的詞匯去描述他的未婚妻?

指甲與掌心的沖撞總算令肖邦思維恢復。短促的呼吸給他帶來熱烈卻又不安的情緒, 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快些拉開距離, 否則他所期待的故事一定會失去控制。

青年努力穩住視線,灰藍與琥珀隔著空氣重疊在一起。

他調動所有的力氣去維持波瀾不驚的話音。

“小姐,我以為……佩蒂特女士對你的禮儀教導是有效的——但看看你的行為?”

“呀!”

像是往屋檐上扔了塊鵝卵石, 正在她的世界裏逡巡的貓咪被嚇了一跳。在肖邦的提醒傳到後,只見歐羅拉愣著審視自己一圈,便驚惶著閃下桌子。

少女手足無措地捏著她的裙擺,偏過頭不敢看他,方才的神氣與大膽蕩然無存。

青年甚至能看到她染上微粉的天鵝頸。

“我、我不是這樣的, 弗朗索瓦——”

“就是、就是……嗯,情難自制,畢竟你吃姜餅真的太好看了……我、我再去給你裝一盤!”

他看著他的山雀小姐一抄手, 桌邊的瓷盤就被她攬在懷裏,風風火火地逃離他身邊。

青年終於松弛下來,他癱靠在餐椅上,閉上眼大口地喘息。

我的傻未婚妻啊……

問我想不想跟你彈琴,和你的行為以及姜餅有什麽必然聯系?

你也會為我失控心慌嗎?

為某個可能存在的苗頭,呼吸歸於平靜的肖邦,眼中竟暈染出沉溺的笑意。

他站起來,離開稍後會有姜餅點綴的餐桌,走向那台和他頭發同色的三角鋼琴。

掀開琴蓋,鋼琴家的中指輕撫過整潔的白鍵。第三指是他最偏愛的手指。骨質貼片的質感從指腹開始,將他彈琴的渴望慢慢喚醒。

這台木色鋼琴,本是肖邦挑選出來用於普雷耶爾音樂廳演奏的。但他演奏會的次數屈指可數,與其將它放在音樂廳裏寂寞地等待,他更樂意歐羅拉每天都讓它歌唱。

手指在白鍵上微微聳動,但青年控制得很好,並沒有碰響鋼琴。

肖邦已經很久沒有彈到他喜歡的鋼琴了,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叫囂著想念。神知道他要有多克制,才讓自己不揭去作家先生的外衣,去回應少女那句問話。

歐羅拉,我想和你一起彈鋼琴。

想到……如果這台琴上和你合奏的第一個人不是我,我就會嫉妒直至窒息。

青年盯著琴鍵,想起方才金發的匈牙利人那麽輕易就坐在這張琴凳上,坐在他愛情歸宿的身邊。

雖然不怎麽喜歡貝多芬的音樂,但此刻肖邦頭一次贊同,這位音樂大師的轟鳴伴奏,確實切合他的心情。

我也想坐在這裏。

幸虧弗朗茨沒有兌現聯彈的提議。

“弗朗索瓦,你果然……很喜歡鋼琴呢。”

“怎麽可能——”

屬於山雀小姐明亮的話音在身後婉轉成曲,將正陷入內心糾葛的青年驚得一震。

他的手惶恐地抽回,磕在鋼琴外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肖邦皺了皺眉,天生敏感的手將痛楚放大。

歐羅拉急忙抓住他想要藏起的手,看到手背上只有一條淺淺的痕跡才略松口氣。

“作家的手也很重要……現在該我數落你了,弗朗索瓦,要好好保護它。”

“嗯,我只是,被你嚇到了。”

神奇,在少女的指尖碰上他手背瞬間,青年所有的痛都被她消除。

歐羅拉手指的暖真叫人眷戀。肖邦並沒有抽回手,也不提醒她松開自己——他發現,被人牽著手是件無比美妙的事。

“要彈彈看嗎,鋼琴。”

“……我,不會彈琴。”

“我們第一次提到鋼琴時你也這麽說。弗朗索瓦,弗朗茨·李斯特都是你的好友,你能輕易說出每首曲子的調性,你真的不會彈琴嗎?”

歪著頭的歐羅拉眼睛裏滿是探究,肖邦心裏的那只軍鼓又開始打起進行曲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