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Prelude·Op.22

【franz liszt】

李斯特的心情從未如此雀躍過。

迷人的笑從出門起就沒從那張俊朗的臉龐上消失, 他湖水般的眼睛裏蕩漾著粼粼的波光,就連他的卷曲的發梢都在耳畔邊歡快地起舞。

被這樣一尊天然發光體占據視線,肖邦只覺得膩得發慌。他甚至懷疑自己邀請他去見歐羅拉, 會成為他此生最大的、不堪回首的失誤。

但行程沒法更改, 他早已和山雀小姐訂好時間。

自那日他開口請求好友後,某個匈牙利人幾乎每天都要掰著指頭倒數好幾次,以確認會面的日子——這讓波蘭人對貝多芬一派的鋼琴家的好感再次降低。

數個數有那麽難嗎?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

回應他的只有巴黎寵兒的一如既往。

“啊,弗裏德,你看我的發型衣著有沒有問題?我這一身是否妥當?”

“……恕我直言, 弗朗茨,就算你現在披著睡衣, 也沒時間回去換衣服了。”

如果不耐能具現化, 那它一定會在肖邦頭頂標上一個鮮紅的十字路口標志。

可惜現在是十九世紀, 我們只能看見他額邊隱隱跳動的青筋。畢竟李斯特反復確認的東西,正是先前折磨過他的——這個男人在出門前, 甚至來回換了十套衣服!

如果不是自己發出的邀請, 波蘭人甚至懷疑匈牙利人要去赴一個絕對正式的約。

“睡衣?主啊,弗裏德,你竟然——”

“閉嘴, 李斯特,那是我的、未婚妻,請不要隨意調侃。”

金發的鋼琴家接收到身邊好友的不悅後,扁嘴安靜下來。

肖邦總算能重新收拾下心情。明明去見他的寶藏是件高興的事,絕對不能被人敗壞興致。

“弗裏德, 安亭街,我們要到了。”

金毛鸚鵡又開始興致高昂地嘰嘰喳喳,好像這條街他從未來過那般新奇。

要不是為了歐羅拉, 為了推薦信——

肖邦只恨除了李斯特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令那張嘴停歇。

仁慈的主啊,請原諒,他真的只有一瞬間,想把這個人從馬車上踢下去。

……

等到了目的地,李斯特一把拽住肖邦,指著某個方向。

藍眼睛的青年瞧了眼,發現對方所指的玻璃窗後,呈現出歐羅拉彈琴的影像。他的眉目瞬間就舒展開來,琴聲非常微弱,但隱約可見彈琴人的心情。

肖邦的唇線開始有了溫暖的弧度。

不為其他,他知道她心裏晴朗,他的世界就不會有雲翳。

“我們悄悄地進去——弗裏德,我想聽聽她放松時會彈什麽樣的曲子。你對此有什麽猜測嗎?”

“……說不好。雖然有些遺憾,但這樣的情形,她應該不會彈我的曲子。”

直爽的匈牙利人立馬送了看似一本正經的波蘭人一記白眼。

是是是,你的未婚妻小姐最喜歡的是肖邦……我聽見啦,記得很清楚。

“所以,我的提議你怎麽看?你難道就不好奇你的寶藏真正的內心世界?”

“……”

肖邦沒有立馬給出回答。

就在李斯特準備放棄說服他,邁步去敲正門的時候,他發現好友已偏離的原本的路線。

完美。

果然弗裏德,會別扭地在意這些小細節呢。

……

越靠近窗子,琴聲就越加明晰。

李斯特還沒跟上肖邦,就發現他似乎石化一般,停在棗色的簾幕後一動也不動了。

他連忙輕步快移過去,順帶張起耳朵。

嗯?貝多芬的《c小調第八號鋼琴奏鳴曲》是怎麽彈的來著——

向來最為推崇這位樂聖師祖的匈牙利鋼琴家,也被屋內傳來的旋律牢牢釘在地上。

作為改編鋼琴曲的大師,李斯特先生沒有不敢碰的題材,更不會有顧及。

只要他喜歡,只要他覺得作品值得傳遞給更多人聽,他就願意花些功夫把全世界都搬到鋼琴裏。交響曲、藝術歌曲、無詞歌……區別只在於,改編曲中的“liszt”成分占比的多寡。

但他從來沒有這樣改編過貝多芬。

這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貝多芬鋼琴奏鳴曲中巔峰的“悲愴”第三樂章,原本的戲劇性被反轉成另一種戲劇——聽上去就像樂聖突然從酒保手裏接過一盞香檳,猛地滑進舞池,踩著稀碎活潑的小舞步,把悲愴演繹成雲淡風輕的……嬉笑怒罵?

或許一點怒罵都沒有。

李斯特趕緊揮散了腦海中近乎令人冷顫不斷的驚悚畫面,剛擡頭就看到好友戲謔的嘴角。

建交已久的兩人,僅用一來一去的眼神,就完成了一場交鋒。

“哈,弗朗茨,聽聽這個貝多芬——你現在知道你亂彈我夜曲時,我是何種心情了吧?”

“……你就不怕她惹我生氣?我可是會扭頭就走的。”

“不,親愛的好友,我非常開心我的小姐幫我報了仇。慢走,需要我附送一個揮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