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釘子,釘子

冬天肅殺,代表著萬物都進入了蟄伏期。

崇禎十年的冬天非常的奇怪。

幾乎所有的義軍,強盜們都開始開荒屯田的時候,唯有大明官府在慶幸大明國第一個幾乎沒有流寇的冬日如約而至。

藍田縣開荒早就成了一種習慣,在牲畜工具齊全的情況下,在整齊劃一的規劃下,人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水庫,開荒。

張秉忠的部將孫可望也用鞭子驅使著牛馬跟義軍隨軍家眷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復耕著襄陽周邊的田地。

韓城大戰之後,李洪基僅僅帶了五十余騎兵,逃離了戰場匆匆進入了山西。

沒想到,才進山西,原以為可以借助神一魁的力量東山再起,想不到神一魁卻病死了,部下早已星散,四處投靠。

恓惶無依的李洪基,在遭遇兩次襲擊之後,雖然殺死了不少心懷不軌的賊寇,卻無法在山西立足,不得不再一次進入河南。

行到孟津,眼看黃河滔滔,想要再回陜西的李洪基想起雲昭那張陰沉的臉,終於長嘆一聲帶著好不容易聚攏的七百余人上了轂城山。

孟津幾經戰火洗劫,早不復當年孟津渡之盛況。

在縱兵劫掠了貧窮的孟津縣衙之後,李洪基已經是精疲力竭,不得不在轂城山休養生息。

存糧不多,周邊郡縣又幾乎空無一人,無可奈何之下,李洪基只好帶著部下,在轂城山屯田。

一場大火將南山坡上的荒草焚燒的幹幹凈凈,李洪基第一個扛著鋤頭走進了滿是草木灰的荒地,埋頭開荒。

如果在開春時節還不能把這片田地復耕,下種,到了明年,如果局勢沒有大的變化,他們這些人就只好再次流浪。

而此時此刻,在相對平靜的大明土地上流浪太危險了,只要手裏有一點武力的人,都想擒拿他這個昔日的闖王,向朝廷請賞。

火焰漫過荒地,一塊被荒草遮掩的巨石出現在李洪基眼中,踩踏著溫熱的土地,李洪基來到這塊巨石前邊,心血來潮之下,居然找來斧鑿,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在這塊巨石上鑿下一個巨大的忍字!

轂城山!

“濟北轂城山下,黃石公即我也!”

李洪基撫摸著剛剛刻好的“忍”字低聲道:“張良有黃石公傳授神書,而後建功立業。

某家的黃石公又在何處?”

與他年齡相差無幾的侄兒李過見叔父長久的站在巨石邊上沒有離開,就小心的湊過來到:“闖王,莫要想太多,事已至此,該回去歇息一下了。”

李洪基道:“我時運不濟,兩次三番起事,總不得好結果,連累你了。”

李過嘿嘿笑道:“此時這般模樣,比我們叔侄在邊寨時期如何?”

李洪基道:“也是,了不起從頭再來,只是這一次,我們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李過道:“叔父說的是,我們最初的一批老兄弟都在,只要我們修養生息一下,讓兄弟們四處去招攬兵馬,不出兩年,我們又會有雄兵十萬。”

李洪基俯身捏一把泥土道:“天下逐漸安定,對我們極為不利。”

李過從草木灰裏撿出一只石塊,遠遠地丟出去道:“李錦說這天下不會安定太久的。

藍田雲氏已然咄咄逼人,張秉忠困居襄陽也非長久之計,叔父只要待這兩人重新扯旗之後,我們在亂世中一定有復起之機。”

李洪基搖頭道:“雲氏富貴,不肯與我泥腿子等擰成一股繩,當初我們派人跟雲氏聯系,希望他們能在陜南起事,與我們陜北義軍南北夾擊,說不得早就拿下西安城了,然後再以關中為基業,再進軍河南,山西,如同草原大火一般定能成席卷天下之勢。

這些年,我與張秉忠,羅汝才都曾經派使者前往,前後去了六人之多,可惜,只回來了三人。

不論是脅迫還是好話說盡,雲氏都是油鹽不進,我甚至以為,他從心眼裏看不起我們這些人。

都是綠林好漢,只有他雲氏自命清高,處處高人一等。

現如今,人家成了朝廷高官,雖然沒有與朝廷合流向我們發難,卻在陜西給我們下了禁足令。

如果我們這些人還能回到關中,何至於流落至此。”

李過收起李洪基丟落的斧鑿,瞅著石頭上那個難看的“忍”字嘆息一聲道:“還是要忍啊……”

李洪基笑道:“你剛才說的沒錯,怎麽也要比我們在邊寨的時候好上一千倍。

我們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再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兄弟在,只要這亂世沒有終結,我們兄弟遲早有翻身的一天。”

李過神情凝重,李洪基卻似乎因為鑿刻了那個“忍”字之後,就把胸中所有的苦悶都傾瀉了出去。

回頭對李過道:“我們還要招兵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