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厲醒川你怎麽這麽懶

祁醫生抱著他，想把他的兩只手拿下來，可淩意仍然固執地捂在臉上，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狼狽。

許久許久，誰也沒有動，房間裏除了喉嚨間那種嘶啞的聲音外沒有其他動靜。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偏，一直偏到房間角落。厲醒川俯身將肘架在膝上，肩膀拉成一個銳利的平角，頭卻垂在下面。幾乎沒有人見過他這樣頹唐的模樣，哪怕是當年分手的時候也沒有。此刻的他顯得很無力，是心疼一個人到極點卻又無能為力的自責跟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自己的病人終於漸漸平靜下來，祁醫生才拍了拍淩意的後背，“今天就到這裏吧，我給你開點藥，回去記得按時吃，下周咱們提前兩天約時間。”

她起身，有意走遠去吃喉糖。

淩意低著頭，想抽張紙擦擦臉，手剛伸出去眼前就已經多了盒紙巾。擡頭見是醒川，淩意微微發了發怔，然後才說了聲謝謝。

厲醒川就這麽守在旁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他這種沉默的性格以前總讓淩意傷心，如今淩意卻發現，其實他是懂得在什麽時候不該開口說話。比如這一刻，淩意就很怕他會出言安慰，幸好他沒有。

墻上的時鐘一針針慢行，兩人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走出診療室，外面明晃晃的陽光從老樹的樹葉間篩下來，院裏的青苔也煥發著濃濃的生機。

開車把人送到小區門口，厲醒川在淩意解開安全帶之前從背後抱住了他。

車窗上倒映著淩意模糊的面容。他眼皮高高腫起，兩只手抓著自己胸前的安全帶。厲醒川雙臂收得很緊，把他牢牢圈在懷裏，只要他一動就把他的手收回來。

他笑了笑：“怎麽像小孩子一樣耍起賴來了。”聲音還有點啞。

“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去。”

他想了想，然後才搖搖頭：“我今天有點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晚飯我自己在家隨便做點就行。”

想到他租的那間條件不佳的單間，厲醒川眉頭更是擰緊。懷裏的淩意還跟之前一樣瘦，從做完手術到現在明明已經過去好幾周，他卻好像一點肉也沒有養起來，還是那麽瘦骨嶙峋。

厲醒川低聲道：“感覺自己離不開你了。”

淩意從車窗的倒影上看他。他說情話的時候還不夠自然，尤其是在說這種需要對方的話時，就連眼神都透著一種粗糙毛躁的氣息。

淩意淡淡嘆了口氣。

厲醒川問：“嘆什麽氣？”

淩意把頭低下去，看著彼此交握的手，“你是現在才這麽覺得的嗎？我還以為你五年前就離不開我了，原來又是我自作多情啊。”

厲醒川的手微微一頓，嗓音僵住：“不是。”

淩意把頭垂得更低，肩膀微微抖動。

眼前多了並起的三指：“我發誓真的不是。不是你自作多情，是我說錯了，我——”

誰知懷中的肩膀卻抖得更厲害。

厲醒川越看越不對，扳過他低頭檢視，發現他嘴角竟然是勾起來的——

淩意在笑他。

淩意擡起頭，眸底泛著薄薄一層慧黠的光，忍笑忍得五官都快要走形，“你怎麽這麽好騙，還發誓。”

“你——”厲醒川語塞。

怎麽五年過去了他還是拿淩意沒有辦法，在兩人的關系裏他表面占了上風，其實永遠是那個輸家，他被淩意吃得死死的，只要淩意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無比擔驚受怕。

而淩意，淩意卻似乎比他要堅韌剛強。從診療室出來到現在不過才一刻鐘的功夫，淩意就已經將先前的那些失控和崩潰藏到深處，用柔和跟恬淡的態度來跟他相處。淩意的精神世界是強大的，強大到厲醒川忽然堅信他一定會好起來。

看著眼前的淩意，厲醒川想的卻是以後的事。他在想自己該怎麽幫淩意，怎麽樣能讓這個好起來的過程變得更短。淩意已經錯失太多珍貴的時間，在牢裏就耽誤了三年，出來以後被瑣碎的生活拖累，又庸庸碌碌地過了兩年。他精神世界再強大，生命卻不是無限的，他需要早日回到正軌。

正走神時，剛剛發誓用的那三根手指被淩意握住，張嘴輕輕咬了一口。

觸感濕潤、溫熱。

淩意抿著笑：“在想什麽？”

這一瞬的感覺擊潰了心底最後一道防線，以至於後面淩意再說什麽厲醒川都沒有聽進去。獨自開車回家以後，夜幕降臨，他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想的還是淩意咬他手指時的樣子。

那種溫和卻又淪陷的神情。

自己真是昏了頭了，怎麽會在重逢之初懷疑淩意變了？淩意從來沒有變過，即使是在監獄那種汙濁絕望的地方，他仍然在想著救人救己，毫不慳吝身上僅剩的東西——善良跟勇氣。

這才是自己愛上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