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怎麽渾身是血?!

走廊盡頭。

病房裏燈光慘白,照到結了冰的薄玻璃窗上,青色的玻璃白色的霜,仿佛挨一下就能凍掉手指頭。

“阿姨,”厲醒川蹲在多年未見的淩素慧跟前,神色凝肅沉郁,“還認得我嗎?”

見到陌生人,淩素慧瞟了一眼,瑟瑟地縮回床首。她發型蓬亂,衣衫破舊,雙眼空洞無神,誰看了都知道這是個瘋子。

楊斌接好胳膊,從外面一推門,施施然走過去,“她是什麽人都不認得嘍。”

聽他說話的口氣,仿佛淩素慧不是瘋了而是老糊塗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甚至笑嘻嘻的:“素慧,看看誰來了?”

誰知淩素慧一見到他,眼神在一秒鐘之內驟然驚恐。她先是張口啊啊尖叫了兩聲,緊接著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猛烈地往後面的墻上磕腦袋。

砰——砰——砰——!

楊斌表情嘩變。

“阿姨!”厲醒川撲上去抱住她的頭,“阿姨別怕!我是醒川!”

楊斌嗤一聲笑,拉過椅子坐下,“老弟,你就別上趕著刺激她了,她現在一聽到你名字就沒完沒了地發瘋,誰看了都嫌。要不是我這五年對他們娘倆不離不棄,他們早流落街頭了。”

說完,眯眼似笑非笑地瞅著厲醒川,看他信不信。

厲醒川面部肌肉緊繃,“我走的時候她還沒出事。”

“哎,淩意倒黴就倒黴在這裏。”楊斌把一套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本來都決定跟你一刀兩斷了,結果藏在手機裏的照片讓他媽給瞧見了,你說虧不虧。早知如此他還不如跟你遠走高飛,到時候素慧是死是活都跟你們沒關系!反正你們一個兩個的全沒良心!”

話音剛落,懷裏的淩素慧喉嚨裏又發出嗚嗚呀呀的咿語。厲醒川渾身一凜,心臟有如刀割,半晌方才松開手,“阿姨,你要什麽?要水?”

沒想到下一秒淩素慧就突然發了瘋,雙手胡亂揮舞著往厲醒川臉上抓,瞬間就將他側臉抓出好幾道口子!

“阿姨、阿姨!”厲醒川雙手拼命抱著她,唯恐她傷到自己。

“嘖嘖,你看她多恨你。”楊斌幸災樂禍起身拍了拍他的胸脯,“與其整天想著怎麽整垮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麽還清欠我們一家的債,好叫自己良心上過得去!”

說完便轉身哼著曲往外走,一開門撞見在外偷聽的葛護士,冷笑著瞪了她一眼,絲毫沒將其放在眼裏。

他一走遠,葛護士就沖進去替淩素慧看傷。厲醒川緘默坐在一旁,兩邊手肘撐在膝蓋上,背肌拉開呈一張弓。

“她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有五年了。”葛護士低頭幹活,不敢多打量。

“平常誰會來看她。”

“有淩意……還有……”葛護士艱難地咽了咽,“剛才那個人。”

“把她的档案拿來我看看。”

葛護士猶豫不定,厲醒川給她看了自己的身份證件,“她是我阿姨,我只想搞清誰害的她變成這樣。”

“是你阿姨,怎麽你這麽些年也沒來看過她?”

厲醒川頓了頓,“我有些事走不開。”

葛護士再三查驗,這才打消疑慮。

要來档案,他低頭逐頁拍照。

“住院費是誰付的?”

“前三年是那個姓楊的付的,後來是淩意。不過……”葛護士咬了一下唇,“也有一個月沒來付過了。”

“我替他付。”

“你是他什麽人?”

厲醒川沒有答,“我欠她的。”

“你說真的?你真的願意替淩意付他媽媽的住院費?”

“嗯,帶我去收銀處吧。”

葛護士一下子欣喜起來。那模樣不像是因為院裏的欠費終於能被清繳,而像是慶幸終於有人能幫淩意的忙。

她喜笑顏開地在前面領路,一路走一路說:“謝謝,謝謝!”付完款後又禁不住問:“你什麽時候再來呢?淩媽媽很需要有人陪她說說話的!”

厲醒川低頭簽字,喉結微微滾動,“我一有時間就會來,勞煩你費心。”

葛護士一路將他送下樓,老遠仍在揮手再見。厲醒川走在黑夜裏,四周風聲獵獵,只有遠山的信號塔亮著一點光,輕輕一吹就會熄似的。

不過是這麽一小段路,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當年初見素慧阿姨,她嫻靜又溫和,說話輕聲細語,就跟如今的淩意一樣。想起淩家樓下那一樹白玉蘭,枝繁葉茂,婀婀娜娜地伸進臥室的窗,在他騎著淩意時沒羞沒臊地旁觀。想起阿姨抄錄的那些佛經,聽的那些梵語。想起那一碗蛋花米酒,甜得生津。

冷風裏他想點煙,半晌沒有點燃,因為手一直抖。

與他相隔不到百米處,楊斌坐在車裏跟厲微打電話,告訴她自己今晚編了怎樣一個完美的謊,滿臉得意之色。

厲微聽完卻發起火:“誰讓你胡說八道的,你以為醒川跟你一樣沒有良心?現在他以為是自己害得淩素慧這樣,以後更不可能忘記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