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拔牙去爪(第3/4頁)

“軍餉……我們不是剛剛發過軍餉麽?”

“問題發的是省鈔,在安徽,省鈔不如魯票好用。尤其現在,省鈔貶值的厲害,下面的弟兄拿著省鈔買不到東西,是要鬧事的。聽我說,我從前金時代跟著項城帶兵,最清楚當兵的所求。吃糧當兵,圖的無非是糧餉二字。現在糧餉兩匱,紀律難以維持。這是芝翁桑梓所在,如果士兵嘩變,責任誰來承擔?”

傅良輔也知,之前魯軍在安徽修水利時,就把魯票帶進安徽。因為魯票購買魯貨有折扣,因此在安徽很受歡迎,幾年時間內,安徽人接受魯票與共交票等同,反倒是排斥省鈔。加上自己發行省鈔過於勤勉,以至於幣值一路下跌,現幾成廢紙,可是要是發銀元……這銀元誰出?他思慮再三,咬牙道:“我想想辦法,搞一批魯票發下去吧。”

守衛安徽的三師一旅,包括原安徽省軍一師一旅,以及前往海外擔任勞工的安徽籍工人組成的兩個師。他們在海外工作時,即接受準軍事訓練,回國後再行操演,訓練難度相對較低。以皖人守皖省最為可靠,對於忠誠度,沒人懷疑過。

清晨,士兵三兩口喝光稀薄的米粥,隨即便在連長“發餉了發餉了”的喊聲裏,領過幾張印有趙冠侯頭像的魯票。雖然徐又錚自扶桑采購了大批面包,但問題是這種食物用來當護心鏡的效果可能比食用更好,加上有些面包因為保管不善已經過期,士兵寧可吃這種米粥勉強果腹,也不願意把那玩意吃下去。

彼此都是鄉親,軍銜級別帶來的威風,就要打一個很大的折扣。幾名士兵圍住一向忠厚的連長,大聲嚷嚷著,“這日子沒法過了,要咱們打仗,又不給飽飯吃,還給這種破紙片子當軍餉。咱們不是說要打山東麽,等打完山東,這票子還能用?在洋人那打短工時,日子過的也比現在好,回了國還不如海外,這樣的日子,我們不幹了。”

連長並未斥責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反而從荷包裏倒出些煙葉,拿出張省鈔一卷,隨後用火點燃。抽著這昂貴的省鈔卷煙,他沉默了半分鐘,等到快要燒到手,他才將剩余的部分一丟,罵道,

“他娘的,這破玩意連煙都卷不了,還能幹點啥?你們不幹,我早就想不幹了!我米滿倉生來老實,最大的想法,就是在家裏種地,當個老實本分的農夫。不管是張大帥還是李大帥,只要讓我吃飽飯,誰當總統都行。我在海外本分做工,賺了點銀元,剛一下船,就被人硬換成了公債。然後又被拉到軍營裏受訓,當兵,扛槍,挨打!他們告訴我,這是盡忠報效,可是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樂意啊!現在要我們打山東,你們知道徐州的是誰?是和我們在洋人那,一起幹過活的弟兄!”

他向來木訥少言,士兵才敢欺負他。可是老實人發起火來,竟是格外的有動靜。附近的士兵都被吸引過來,有人問道:“米連長,你怎麽知道對面是誰?”

“對面有人來,打過招呼了,給我家送了點糧食。怎麽,想報告?隨便!我現在誰都不怕了。我在這當軍官,聽起來挺威風,可是跟你們一樣,喝的是稀飯,啃的洋窩頭。家裏比我還慘,已經快要餓死了,是對面的老鄉,送了點肉罐頭去,家裏才有救。”

“光你家送了,我家呢?”

“對啊,咱一個村子的,我們家呢?”

事關自己的家庭,不少人都湊過來問,米滿倉道:“有的村子送了,有的村子來不及送,就被傅輔帥的兵發現,兩下交手,糧食送不過去。還有的村子,已經沒必要送了,人都沒了,送給誰吃啊……安徽今年的莊稼,本來不至於欠收到這個地步,可是把安徽的糧食都屯起來當軍糧,咱們的家小就沒吃的。不餓死,又能怎麽樣。”

士兵們沉默了,有人伸出袖子擦眼淚,還有人在念叨著親人的名字。米滿倉道:“在洋人那,山東兄弟對咱怎麽樣,大家心裏有數。還有不少,也是咱安徽的鄉親,現在在山東定居。他們跟咱不一樣,不是被抓丁,而是自願入伍的。按他們說的,就為了不跟咱過一樣的苦日子,也得扛槍拼命。大家想想,咱們要朝對面給咱家送糧食的人,跟咱一個工地上賣過力氣的窮哥們開槍?這個槍,我開不了。”

“開不了,也要開!”說話的,是軍中的一位團副。他與這些人不同,是軍校畢業生,亦是徐門嫡系。平素與這些士兵並不聯系,與非軍校出身的幹部也相處不到一起。但是本著帶兵原則,他是想來檢查下,軍餉是否按數發放,不想竟聽到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

提著手槍的軍官直奔米滿倉而來,他對這個連長已經不滿意很久了,在他看來,這個樸素的老農,只適合伺候莊稼,根本不是個軍人。怯懦,無膽,只會對上官俯首聽命,注定沒什麽作用。這次是個機會,正好把他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