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因果(下)

“芝翁是讀佛經的人,應該知道,佛家講因果。這其實不是什麽怪誕的玄學,而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山東這幾年呼風喚雨,飛揚跋扈,固然給自己積累了大筆財富,同時,也種下了數不清的因果。這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魯票比省鈔更受歡迎,山東商人遍布全國,魯貨打的各省自營經濟潰不成軍,各省督軍誰心裏又沒有怨氣?魯貨行銷天下,讓四海財富流入山東及正元,四方財富集中於一個人手裏,這就是趙冠侯積的因果。”

西山演武廳,作為前金皇帝觀操所在,自然修有行宮,稍加修繕,就可以作為共合總裏下榻休息之處。在行宮裏,徐又錚指著地圖侃侃而談

“兩湖名義上雖然屬於王子春,實際上,其既無人權,復無財權,更無軍權,成了魯軍手裏的傀儡。有他的例子在前,各省督軍不敢得罪魯軍,但同樣對山東懷恨已久。這,又是他積的第二件因果。”

“趙冠侯在山東,硬把他的女人扶到省掌的位子上,下面的人,又怎麽會甘心受一個女人的管束。自古以來,我國都有反對女主當權的傳統,他與世道民心為敵,治下豈無異見之人?這就是他積的第三件因果。”

“山東的福利為全國之冠,固然為山東吸納了大批人才,也讓山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有這麽多包袱壓著,它怎麽跑的快,又怎麽能發展的好?再者,其將各省的人才誘入山東,各省督軍、財閥,誰又會高興?這是他的第四件因果。”

“福利過高,讓山東人越來越懶惰,山東的福利保障制度,總而言之,就是保障懶漢的制度。真正的人才,會選擇離開山東,到外省打拼自己的事業,留下來的,要麽是守成之輩,要麽就幹脆是想著不勞而獲的懶漢。這樣的庸才越多,其勢就越弱,這個團體就越缺乏戰鬥力。這就是他的第五件因果。”

徐又錚將山東繁華的表面剝落,呈現在段芝泉面前的,便是鮮血淋漓,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因果。美麗的因,與醜陋的果,給了段芝泉足夠的信心。加上今天觀操親眼所見,他確信這支邊防勁旅表現出來的素質,絕對不會輸給山東的那些部隊。自己有了強軍,而對手則內患纏身,看上去堅不可摧的龐然大物,就變的不那麽強大,也不再讓人畏懼。

“積的因果越多,還的時候,就越嚴重。站的越高,摔的越重,這是古人流傳下來的致理名言。山東已經過了它的黃金時代,現在,是該到了還債的時候了。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山東還債的契機。而這個機會,我想不會太遠。但是,我們當下,還要做一件事……”

“西園寺公望主持……鐵珊,我有個預感,這將是一場決定我們這個團體命運的豪賭。如果贏了,我們可以實現統一南北的夢想,也能把自己的抱負付諸實施。可如果輸了……我們也將一無所有,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芝翁,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在意會失去什麽,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擁有過。自馮玉璋上台,總裏威權日弱,各省督軍日漸跋扈。如果我們不能鏟除督軍團,徹底消滅魯軍這顆毒瘤,未來正府注定淪為地方實權將領的傀儡,所謂的共合制度,將變成唐末的藩鎮割據。歷史會把我們定義為國家民族的罪人,我們的後輩子孫,也會看不起我們這些無用先人。孟思遠這個書呆子,我對他沒什麽好感,可他有一句話我是認同的,人活一世,總該為子孫後輩留下些什麽。他想要留下足夠多的鐵路,足夠多的礦山。而我,想要給子孫後輩,留下一個完整的疆土,一個強大的國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正府反過來要看省軍的臉色,讓一個完整的中國,變成一塊塊破碎的自制省!”

段芝泉沉吟良久,才咬著牙道:“借款的事……容我再想一想。不過,扶桑人說那些東西,我們可以先給他們,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中華民脂民膏,憑什麽被韃虜控制,長眠地下?我把它們挖出來,就是為了讓這些無用之物換有用之財,為共合做點貢獻!鐵路那邊的款子,你倒是要小心。孟思遠這個人,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而且身上沒有破綻,酒色財氣一無所好。一旦為他發現端倪,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怕是一場軒然大波。”

“芝翁放心,這條濟奉鐵路,就是我們的聚寶盆,孟思遠雖然沒什麽嗜好,但是不代表這人就真的沒有弱點。別看他是個總長,可是見識依舊是個書生。修鐵路他在行,可要說鬥智,他還差著遠呢,這種書呆子,解決他,很容易!”

徐又錚得意的冷笑,為段芝泉最終能下定決心而欣喜,段芝泉的腦海裏,卻浮現出另一個念頭。萬事皆有因果,山東種下因,要受到果報。自己今天所做,究竟是種因,還是果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