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霸王別姬(上)(第2/3頁)

在蔡鋒以三千饑兵舉義之初,任誰也不會相信,以雲貴而敵中原,竟然最終勝利的,會是蔡鋒。共合軍的十八星旗,大有烽火燎原之勢,而洪憲皇帝的身體,也成了京中百姓私下裏,最愛談的話題之一。

商人小心問道:“老爺子,您受累給說說,那位……他的體格是怎麽個意思?”

老人將鳥籠掛在身旁樹梢上,騰出的手,捋著自己銀白色胡須,搖頭晃腦道:“京城大學堂的教授蔣夢麒,他有個同鄉姓郭,精研易經,人稱郭神仙。他給猴頭算過了,癩蛤蟆難過五月天。端午是收五毒的日子,他啊,怕是吃不上粽子了!”

居任堂,已是一按愁雲慘霧,來自各省的女官,皆是愁雲滿面,有幾個女官的眼睛已經哭的紅腫。隨著湯鑄新獨立消息傳來,這劑二陳湯的最後一味藥,終於成功擊倒了洪憲皇帝。不需要名醫診斷,宮裏的人心裏都有數,皇帝的大限不會遠了。

沒人張羅著粽子,也沒人想過,該怎麽慶賀這個節日。樹倒猢猻散,在這棵大樹下乘涼的人,現在都為自己的生計所擔心。

一向自詡有大將風度的梁士怡,此時卻已經急的如同熱鍋螞蟻。共交兩行的票子,雖然由魯票接盤,但是兩行的儲備金,也被魯軍強行提走。他想用那筆銀元補虧空的算盤落空,眼看兩行不但保不住,未來的債務,還可能由自己承擔,就急的熱汗直流。

袁克雲礙著父親在樓上,不好發脾氣,但是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朝誰一瞪,準能嚇誰個半死。袁克寬、郭世五兩位總管,行動上越發的小心,總怕哪步走錯,招了大爺的反感。但是出來進去時,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在博古架上轉來轉去,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袁克寬小心的走到袁克雲身邊,壓低聲音道:“徐菊老那邊,已經派人去請了。段總裏那……說是要忙重開國會的事,晚一點過來。還有,他問既然恢復共合,大元帥統率辦事處,還保留不保留?”

“放……”袁克雲剛剛提高了嗓門,又馬上自省,重新壓了下去“放他娘的屁!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跟帝制有什麽關系?不當皇上,連大元帥也得辭了?告訴他,愛來不來,只要老爺子活著,這兵權就沒他的事!”

他四下看看,又問道:“寒雲呢?”

“回大爺的示,還在雁翅樓呢。”

“嘿,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在自己那屋……算了,現在顧不上他。趕緊著催催菊老,這事沒他不行!”

沈金英在居任堂親侍湯藥,雁翅樓內,就只剩袁寒雲與小桃紅兩個。趙冠侯救了小阿鳳,加上自己戀人喪命於亂軍之中,小桃紅下堂之意也打消了,重新回到雁翅樓裏住。袁寒雲的性子不惡,本身又是個一等一的才子,小桃紅與他雖然算不上志同道合,但是勉強也能相處。

尤其如今,王孫落魄,公子遭難,看著往日倚馬斜橋的濁世佳公子,現在一副乜呆呆發愣的模樣,小桃紅不免想起戲台裏那些落難的王孫,自己若是此時棄他而去,不成了勢利眼?

觸景生情,她竟是把自己比成了戲台上那些有情有義的豐臣俠紀,只為著全一份故交,也得留下來伺候著這袁二公子。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樣,柔聲細語安慰道:

“二爺,您也別太難過,人生老病死都難避免,再說皇帝洪福齊天,說不定這關可以過。”

袁寒雲看著玻璃窗外,並未看身旁佳人,自言自語“來不及了……那幅快雪時晴貼,不知道能不能臨完……”

小桃紅一陣氣結,原來這位爺惦記的不是老爹的性命,而是字帖。不過既要做俠紀,總要有個胸襟,只好強自把氣壓住,與他沒話找話。順著袁寒雲目光看過去,卻見遠方煙柱沖天,黑煙滾滾,便問道:

“二爺,那是怎麽回事?該不是走水了?這可得趕緊著救,這邊都是木頭房子,過火快,一把火就完。”

“是燒龍袍呢。”袁寒雲倒很淡定“湯鑄新也反了,這個帝制維持不住,已經宣布回歸共合體制。龍椅啊,龍袍啊,全套儀仗鹵薄,都得燒。可惜了,幾百萬置辦的東西,都燒了。你說,這像不像燒丟紙?”

前金時代,皇帝死時,將其禦用的冠服器物,一律焚燒,名為小丟紙。現在袁慰亭重病,又把他的東西一起燒,怎麽看,也都不是吉兆。但更為可慮者,卻是袁寒雲消極的人生態度。像他這麽看問題,人很容易出毛病。小桃紅連忙道:

“可別胡說,下面是誰亂燒東西,問一問,打一頓就算了,也別想到什麽不吉利的事上去。我聽說屈大夫已經請去了,還有洋郎中,一準能好。”

“病或許能好,心卻好不了了。事實上從四川一獨立,老爺子的病,就算是定了。這條命,不是壞在病上,是壞在我們家那位大爺手裏。真是好兒子,假民意假報紙假電報,什麽都是假的。洋人的支持,山東的擁護,都是偽造的。一堆假東西,要了老爹的親命,這也真算是孝順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燒吧,那些東西都是敗壞人心的玩意,能讓兄弟反目,父子失和,讓英雄成為小醜,燒了,也省得繼續禍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