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風暴前的寧靜(第2/3頁)

他經商多年,目光毒辣,加上在洋人銀行做買辦,消息比本地的商人靈通,說出話來,自然讓人相信。他又說道:“我做錢莊,最為佩服的是前輩胡光庸。他當年最威風的是什麽?不是紅頂黃馬褂,紫禁城乘馬,而是他能跟洋人打對台,要定絲價。就算是輸了,也是雖敗猶榮。這次,我們松江錢莊聯成一線,互調頭寸,共同持股,就是要和麥邊鬥一鬥法,讓洋人知道,我們中國人的厲害。他在松江搞金融,是要吸金,我們就要挖一個坑,把這個洋鬼子埋進去,也讓他曉得一下天高地厚,知道中國人的錢,不是他洋人可以賺去的。八國聯軍的仇,不一定要靠刀槍來報,靠經濟,一樣可以。咱們松江所有錢業聯手,我就不信,鬥不贏一群洋鬼子。”

陳耘卿的目光堅定,意氣風發,頗有將一支虎狼之師,掃蕩歐羅巴諸國的將軍氣概。羅鳳春也陣陣熱血澎湃,挺胸道:“老爺……我一定幫你。”

兩人都是此時金國金融業的好手行家,對於這次股票戰,也都頗有信心。雖然股市最近上漲緩慢,不似當初那麽瘋漲,一部分洋人也開始出貨。但是他們相信,憑借松江的龐大財力,足以把股市托住,讓洋人折戟於此。

屋外風輕輕吹過,夏初的風很熱,讓人心變的躁動起來。這股風自松江一路過海,直吹到阿爾比昂。倫敦街頭,行人神色匆匆,衣冠楚楚的紳士,面上多有凝重之色。金融家,銀行家,投機商人,全都全神貫注的盯著手上的報紙,又在身旁的算草上反復計算,他們都意識到一個問題,橡膠股票雖然在上漲,但是漲幅,實在是有些慢的不成話了。

松江,楊樹浦上,身穿束腰拖地露臂長裙,手拿一柄陽傘的鄒秀榮,緊緊挽著穿著夾絲緞襖的蘇寒芝,邊走邊指著路邊的盛華紡織廠發著感慨。“我和思遠當初,就是想建立一座這樣的紡織廠。只有紡織廠到了這個規模以後,才有可能對抗洋人的洋布。可惜啊,現在的盛華也是這副樣子了。”

工廠的大門合著,幾個警衛懶洋洋的靠在門首,聽不到機器轟鳴聲,也看不到有車輛出入運輸原料成品,更看不到人去洽談生意,整個工廠,給人以有氣無力的感覺。

個中原因也不難分析,盛華工廠是官督商辦,主要權力在商人董事手裏。華布價高,不敵洋布,工廠的生意不好。現在股票賺頭大,見效快,錢莊的銀子用來炒股,頭寸緊張,導致工廠沒有資金周轉。商人董事們自己不靈,部分紡織廠已經拖欠工資,工廠半死不活。還有一些小紡織廠的老板,幹脆也學人做股票,或是把錢交給錢莊代為經營,自己在家打麻將喝花酒,等著票子進門。

兩個頗為美麗的女人,走在工業區裏,實際是很危險的事情。但如果是身後跟著二十幾個漕幫打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警衛們初時把眼睛轉到這一華一洋兩種打扮的美女身上,可隨後,就趕緊把頭低下,任誰也不會想嘗一下,那些漕幫子弟手裏短棍鐵尺的味道。

趙冠侯這時從後面走過來“二嫂,你不會是看中了盛華的機器吧?這個生意,我可是沒把握談的下來。”

“我又不糊塗,自然知道這裏的機器是買不到的。你的表現已經不錯,這次松江沒有白來,為山東添置了一批紡織機,又訂購了一批低價原料,夠本了。”

“是啊,松江人都把資金用來炒股票了,所有的實業都不景氣,買機器我們只要肯付現錢,他們當然喜歡了。再說那些供應商的原料運進來銷不掉,積壓起來很虧的,賣給咱們,好歹能盤活資金。”

蘇寒芝道:“我看,還是你借了兩個沈老大的徒弟來撐場子比較有用。他們一出來,什麽生意都好談了。”

三人哈哈一笑,都感慨著,這次松江之行的收獲。由於整個松江的資金,都投入到了股市裏,導致市面上資金枯竭,各行各業的運轉,都出現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貨款不能結算,東西銷不掉。在無數人做著發財美夢的同時,一些人正在承受著現實殘酷的打擊,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冠侯肯以現錢買他們東西,等於是救了這些人的性命,價格上自然就得承受殺價。何況背後還站著漕幫的人手,一些人考慮到沈老大的勢力,也只能含淚接受。

沈保升的面子,實在是保全不了了,問題不出在趙冠侯身上,而是出在他那個後生晚輩身上。趙冠侯的洋槍已經聯絡好了,以每杆長槍三十元的價格出貨,可是他這邊把槍已經調度齊了,那邊卻拿不出錢。據說是全部的貨款,被手下的小阿弟買成了股票。

這一來沈保升夾在中間,丟了大面子,趙冠侯雖然沒說什麽,反倒是好言安撫,但越是這樣,他心裏越覺得過意不去。江湖上活的就是臉面,對方給了自己面子,自己不能給對方面子,那還怎麽混,還叫個什麽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