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交情乃見

京城。

軍機處的交易已經完成,上諭以明發的方式下達,太後與大臣達成了妥協,袁慰亭不殺,以足疾被開缺回籍。曾經一度風光無二,且有保駕大功的袁慰亭,竟是狼狽不堪的被趕出京城,與之前他鬥倒的翟鴻機並無二樣。

與翟鴻機相比,袁的處境更差一些。他沒有門生弟子為援,送行的人寥寥無幾。等火車到達津門時,直隸總督楊士襄竟然閉門不納,不肯讓他在津門久留。要知,楊士襄曾拜在袁慰亭門下,以弟子自居,如今卻公開翻臉,這讓人難免齒冷心寒。

袁慰亭的表弟張鎮方授了鹽運使的差,此次押車回河南,等聽到這消息後,他第一個怒不可遏“趕明兒個,我把他送的那一堂壽序揀出來,送還給他,看他怎麽說?那上面,他可是自稱受業,這才幾個月的事,就翻臉了?做人做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齒冷。”

沈金英搖搖頭“表老爺,這事使不得。若是這麽一搞,固然蓮府的面子削掉,兩下的冤家也就做實,將來沒的緩和了。依我看,還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的好。他這個直督未必做的久,但只要做的一日,大家總是要買他幾分面子,真搞到彼此水火不容,以後就難講話。”

袁慰亭明白,沈金英是考慮著自己將來起復原官,依舊執掌朝綱時,仕林的風評。眼下事有事在,大家都看的明白,己直彼曲。像張鎮方這麽搞,固然可以出一時之氣,自己一個心胸狹隘的名聲也要落下,反倒不美。

再者楊士襄胞弟楊士奇是自己門下智囊,對士襄太過,他的臉上也不好看。不如對楊士襄的行為不聞不問,得個寬宏之名。只是他現在手頭緊張,兩手空空的回家,面上太也無光。原本指望從直隸藩庫裏提一筆款,現在計劃落空,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金英在他背上輕柔的按著“老爺,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楊士襄雖然是你的門生,但終歸不夠親,要論親,還是內弟更親近一些。”

“你是說,冠侯?”袁慰亭搖搖頭“我知道你們姐弟情分好,你說一句話,幾十吊銀子立等可取。但我不能怎麽做,我一倒,接下來五爺就要對付他。這個時候,他不能有一點錯處被人捉住,否則就是個把柄。若是他提官款給我的事,被新任的藩司抓住把柄,借題發揮,立刻就成大案。我這一倒,如同戰場上,主將遭擒,旗倒兵散,北洋眾將都難免吃虧。但是他身後有大佬撐腰,未必遭殃,這是咱的元氣也是後路,不能動。再說他上次得了內帑,已經提了十五萬給我。是我把銀子借給振貝勒了,若是他問起來,我又用什麽話來答復他。”

“老爺,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妾身呢,也有妾身的道理。自古來人情冷暖,事態炎涼。仙在雲端,自有香火供應,總要等到雙足踏地,才好看的清人的面目。我們不給他發電報,等到了濟南,再去找他,看他怎麽安頓咱們。至於銀子,我們也不開口,一切聽他安排就是。”

袁慰亭思考片刻,點頭道:“那就依你。交朋友,總要到了這個時候,才能看的清是否值得。他若是第二個楊士襄,就證明袁某有眼無珠,這個官不做也好。”

等到了濟南車站,袁慰亭不下車,由張鎮方下去聯絡。過了約莫一個鐘頭,就見大批的士兵忽然沖入車站裏,在火車兩側列。這些士兵都身著新式黑色軍服,戴寬檐軍帽,懷抱步槍,槍上刺刀寒光耀眼。緊接著,只見趙冠侯袍褂在身,隨著張鎮方來到車前,卻不上車,而是在車下候見,由張鎮方帶了手本上去。

張鎮方臉上帶著笑容,不住點頭“表嫂這一試,當真是試出個真心的朋友來。冠侯一聽說表兄來了,二話不說,帶了自己的警衛營,來此給表兄護蹕,充當儀仗。他自己也是在下面手本候見,當真是還拿表兄當成自己的老上司看待。”

袁慰亭連忙道:“越是如此,我們越要自己知道進退,趕緊請他上車說話。”

等趙冠侯上了車,依舊按著舊日規矩,行叩拜禮,卻被袁慰亭一把拉住“兄弟,你這是做什麽?如今姐夫我已經是開缺回籍,只差一句交地方官嚴加管束了。你則是朝廷的巡撫,給我見禮,那就壞了禮數了。”

“姐夫,在小弟心裏,你永遠是小弟的上官。在您面前,小弟永遠是下僚,這禮數,自然就不可廢。”

沈金英走上來打著圓場“你這麽見外,難道是不認我這個姐姐?既然是姐弟,咱們就是一家人。我們現在回鄉,到山東來看看親戚,哪還用的著手本覲見,這不是把關系拉遠了麽?該打。”

三人哈哈一笑,袁慰亭身在難中,得此禮遇,心中大為快慰。與沈金英上了馬車,一路趕到巡撫衙門,進到內宅裏,蘇寒芝等女眷也迎出來相見。敬慈張著兩手跑向沈金英,邊跑邊喊道:“幹媽!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