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鱷魚的軟腹

時間到了五月,關東的天氣,也變的炎熱起來。去歲的冰雪融化,匯入河流之中,田野間的莊稼,得到了流水的灌溉,茁壯的成長起來,為這蒼茫的黑土地,增添了無數的生氣。

可是居於此間的百姓,並不都能感受到這股生氣所帶來的好處,戰爭的烏雲,依舊籠罩在他們頭上,隨時都有可能摧毀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三賢村算是這一代最大的村落,居民超過千人,為了防範胡子,四周修著高大的圍墻,村裏也如其他地方一樣,拉起大團,成立了保險隊。隊長是三賢村最大的財主劉老爺子的長子劉俊。他在軍隊裏幹過,算是遠近百裏之內有名的神槍手,能壓的住場面。

劉老爺子用家裏的糧食換了三十幾杆快槍,再加上村裏本有的老母豬炮、沙槍以及土槍、擡杆,足以在附近稱雄。自從悍匪六麻子被劉大隊長一槍打穿了腦袋之後,幾個綹子看見三賢村都要繞著走,不敢靠近。在戰亂初起之時,三賢村的百姓,依舊可以像過去一樣,過自己的太平日子。

只是今天,他們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在村外,雖然只有四十幾匹馬,兵力並不比以前到村子借糧的綹子為多,可是站在寨墻上的保險隊員,臉上都沒有血色,腿和握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如果不是他們的大隊長還能在墻上堅守,這些保險隊員說不定已經要扔下武器逃了。

原因很簡單,這支馬隊並不屬於任何一個綹子,卻比任何一個綹子都可怕。他們帶著黑色鷹旗,穿著深色軍裝,馬刀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高大的頓河馬,與它們的主人一樣暴躁,用蹄鐵在來回刨著地面。

哥薩克騎兵。

劉俊的嘴裏泛起了苦水,對於這種騎兵,他見的不止一次。只是他從沒有跟其正面交鋒過,雖然在鄉下,他靠著高大的身軀和兇惡的面目粗魯的舉止外加從軍經歷,可以震住一幫人。事實上,在部隊裏,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員而已。

靠著家裏送的錢,他在部隊裏打點上官,可以不用到第一線拼命,逃跑的時候,卻能跟在上司身邊先走。當鐵勒對關外用兵時,他不止一次遇到過這種部隊,每一次只要看到這支部隊那高大的戰馬,閃亮的馬刀,他就知道,自己該撥轉馬頭,加速逃離。

只是,以往每次逃,是因為自己有路可以走,這一次,身後就是自己的家鄉,父親、兄弟、老婆,妹子,還有大筆的家產,自己能往哪逃?

對於這支部隊的名聲,他很清楚,哥薩克經過的地方,是個什麽模樣,他也見過不止一次。不過那些人跟他沒什麽關系,他也懶得理會,可是今天輪到自己頭上,卻讓他忍不住想放聲大喊:誰來救救我!

對方提出的條件是要求進村休息,再購買一些糧食補給,看上去一點都不過分,但是劉俊對他們的套路很清楚。他們一開始只要求進村休息,並答應不會冒犯主人,但只要進了存在,他們就會要房子,然後要酒,要食物,要女人,最後拿走你的一切。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沒制止了父親開門乞和,備一筆銀兩糧食物資的主張,跟這群人打交道,退一步,就是一無所有。

這支騎兵似乎是一支敗兵,作為有著豐富逃跑經驗的劉俊,在這方面眼光很毒辣。現在戰場上,大鼻子打小鼻子,勝敗皆有,這支哥薩克的軍裝上既有塵土又有血跡,旗幟也很殘破,士兵很是狼狽,這明顯就是一支潰逃的隊伍。即使在金兵的戰鬥序列裏,這種潰兵也是對百姓最兇殘的,何況是向來以野蠻兇殘著稱的哥薩克,這時候把他們放進來,整個三賢村將不復存在。

但是那些人的要求被拒絕後,也開始發火,帶隊的軍官用劉俊聽不懂的語言喊著什麽,但是那種情緒可以感覺的出來,他們要翻臉了。

哥薩克的馬,開始四下跑動,這是在尋找著防禦的弱點,劉俊忍不住用袖子擦著頭上的汗水。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帶兵官,從軍生涯除了教會他騎馬打槍和逃跑外,沒教會他其他東西。哥薩克騎兵的進攻,自己能守住麽?

嗓子又幹又疼,心臟跳的飛快,他的眼前在陣陣發花。一名手下跑過來小聲道:“大少爺,我看這幫癟犢子要下手,您得拿個主意,咱是打是不打啊?”

“……打……吧。別先開槍,他們過來就嚇唬一下,盡量別殺人。”劉俊的嘴唇有些哆嗦,頭上的筋一跳一跳的,手裏滿是汗,左輪槍也有些抓不住。“他們是潰兵,只要小鼻子追過來,他們就得跑。”

“這也看不見小鼻子在哪啊?”那名手下向外探探頭,外面只能看到這幾十匹高大的馬,和越發急躁的騎士。這時,哥薩克騎兵在軍官的命令下組成一隊,繞著村子前行,似乎是放棄了進村的念頭,轉向他處。一幹保險隊員長出了一口氣,不少人跪在地上念起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