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不忍釋卷

葉知秋脫口道:“老人家可是人稱『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奉旨填詞柳三變的柳永柳老爺子?”

這老者正是柳永,葉知秋所說的這兩句,卻是後世誇贊柳永的話,當時他自然沒有聽過,聽這麽說,不禁有幾分得意,撚著胡須笑道:“小哥謬贊了,小哥認識老朽?”

可馨嫣然一笑,道:“兩位老爺,這位小哥也不是一般人,乃是一門三太醫的孫太醫家四公子,孫永澤,表字知秋。先前奴家彈唱的那首新詞,便是他的大作。”

柳永笑了,瞧著晏殊道:“今夜中秋,人家可馨姑娘本來是約見這位少年詞人孫四少的,只是耽誤遲了才來,這才有了咱們兩擅越得見可馨姑娘,現在正主來了,咱們也該邀杯酒,以謝唐突嘛。”

“正該如此,四少請坐!”

小丫鬟挪過一張軟榻,斜斜的放了,葉知秋坐下,可馨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小丫鬟端過酒盞,可馨親自給他斟了酒。

晏殊對葉知秋笑道:“你爺爺孫用和跟我也算至交,我這幾年身子骨不好,老了,經常病,沒少麻煩你爺爺給我瞧病呢,他的醫術,在那一幫侍禦醫裏,算得上拔尖的。你的兩個伯父,孫奇、孫兆,也是太醫裏數得上號的,一門三太醫,當真厲害啊。”

聽他提到這事,葉知秋心頭黯然,這一門三太醫,再有不到半個月,便要煙消雲散了。

柳永道:“剛剛可馨姑娘彈唱了一首新詞,說是一個少年作的,我二人聽了,都覺得你這詞豪邁大氣而又愁苦悲切,不過,我心中嘀咕,一個十四五歲少年,又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能作出這等氣勢的詞來,已屬難得,只是,青春年少,能有什麽愁事可言?偏偏還說『攬流光,系扶桑,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只怕是為了填詞,而強作憂愁狀吧?嘿嘿,不料今日見到,四少眉宇間滿是愁事,卻果真如此。卻不知四少何事如此憂愁?”

可馨道:“有壞人妒忌他們老爺子醫術,拿著他爺爺給二皇子治病的事情,雞蛋裏挑骨頭,要彈劾他家一個死罪!”

柳永奇道:“咦,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看來你挺關心他的事情的嘛。”

可馨俏臉微紅,道:“我知道也不多,就這麽點。晏老爺子朝中為官,想必知道更加詳細。”

晏殊嘆了口氣,道:“是的,他爺爺惹了天大的禍事了!給三位皇子治病,但是都病重不治,高保衡那些人,就彈劾人家說醫術低微,難堪大任,而且還說二皇子的死,是他爺爺失職不如本方所致,非要彈劾人家一個十惡重罪。官家已經下旨讓翰林醫官院負責調查此事,不日就要聽審。一旦定罪,便是滿門成年男丁處死,余人沒入官家為奴啊!你說人家小哥是不是該發愁?”

柳永頻頻點頭,撚著胡須嘆道:“原來如此。唉!四少卻也不必太難過,所謂吉人天相,你爺爺他們世代為醫,活人無數,積下若幹陰德,蒼天有眼,自然會逢兇化吉的。”

葉知秋忙欠身道:“謝你吉言,但願如此。”

可馨笑道:“罷了,今日中秋,難得三位歡聚我可馨樓,雖無明月賞玩,卻有美酒佳釀,吟詩填詞,開懷暢飲,一醉解千愁!”

晏殊撫掌笑道:“說的也是!來,先飲一杯再說!”

四人舉杯,飲幹了,可馨分別斟上。

晏殊道:“到了這裏,自然是要聽可馨姑娘雅奏的。先前正要彈奏,偏巧四少就來了,如今都齊了,可馨何不彈一曲,不負佳節良宵啊。”

可馨嫣然一笑,點點頭,丫鬟取來琵琶,可馨端坐,輕攏慢撚,琴聲猶如涓涓細流,飄出指間,又如翩翩金色鳳凰,盤旋梁間,朱唇輕啟,唱了一曲柳永的《定風波》: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

暖酥消,膩雲亸,終日厭厭倦梳裹。

無那!

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麽,悔當初、不把雕鞍鎖。

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唱到最後一句,眼波流轉,斜斜地朝著葉知秋拋了過去,那眼神,如歌如訴,似悲似喜。把個葉知秋瞧得臉都紅了。

晏殊笑著搖頭,道:“柳七的詞,最是讓人泄氣,就拿你這首詞來說,一個女人,不想著鼓勵情人好生苦讀,博取功名,卻只想著讓人陪著你撚針穿線,卿卿我我。還說什麽『免使年少光陰虛過』,這就是光陰虛過嘛!”

說到這,晏殊又瞧著可馨道:“你也是,知道你對四少好,想著四少去了這麽些日子都不來,『音書無個』,想著他了,要把他留下來,可是你也該選一首激勵他的詞嘛,柳七這首詞,若是我們這樣老朽之人倒也罷了,四少正是大好前途,聽了你這首詞,豈不泄了志氣?當罰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