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青暉湖上,一個女子的歌聲,在午後的陽光下響起。

歌聲緩緩的停歇下來,花船之中,眾人紛紛叫好。

此時,在花船中唱著曲兒的,正是嶽湖第一花魁秦紅韻。秦紅韻歌聲罷歇,船上的賓客紛紛叫好。其中一名錦衣玉帶的中年男子贊道:“紅韻姑娘的這首《一剪梅》,越聽也有韻味,字句之精美,意境之幽邃,即便是今科會元寧才子的新詞,也能夠比得。”

秦紅韻道:“先生過獎了,妾身與那位寧才子,雖然從未謀面,但生平最佩服的,便是那位寧才子,若非那位寧才子,誰又能將填詞這種小道,生生的變成潮流,使得天下才子莫不以填詞為樂,也引得風花雪月之地,多了那般多的風雅之事?”

其他人也不由得紛紛點頭,填詞的興起,的確是緣於那首“天接雲濤連曉霧”,尤其是經過長公主親手譜曲之後,更是在一夜之間,傳遍五湖四海。長公主夜遊崆山,寧解元湖中吟詩之事,更是成為了才子佳人間的一段佳話,甚至有說書人將它編成故事。

另一人道:“說起來,那位寧才子與紅韻小姐也算是同鄉,兩人又都是嶽湖詩會的詩魁,為何聽小姐所言,似乎與那位寧才子並不相識?”

秦紅韻微笑著道:“妾身與寧公子雖然都是臨江郡人士,但並非同縣,那位寧才子,志向高遠,一向不出沒於風月場所,紅韻蒲柳之姿,自然是無緣相識。”其實她與寧江是見過面的,只是其他人並不知曉罷了。

這首《一剪梅》,原本就是寧江暗地裏送給她的。

秦紅韻原本也是官家千金,只因父親犯事屈死,她自己也罰入賤籍。本是千金小姐,淪為朱唇一點萬客嘗的風月女子,雖也曾想過尋死,卻又始終沒能鼓起那個勇氣,只能在這汙濁之地,嘗試著改變自己的命運。好在她幼時學詩,頗有一些才華,靠著嶽湖詩會帶給她的聲名,成為了嶽湖第一花魁,總算從賣身賣笑的普通妓女,成為了只賣藝,不賣身的名妓,其中艱辛,唯有她自己知曉。

當然,所謂的“只賣藝,不賣身”,也只是用來吸引人的噱頭,大抵上,是從只要有人花錢就無法拒絕,變成了可以有選擇的,選自己看得入眼的,或是權勢高到讓她根本不能拒絕的達官顯貴。

“賣藝不賣身”這種事當然是有的,但那一種,根本就不是賤籍中人,有一種江湖女子,白日裏是行俠仗義的女俠,晚上偷偷換個身份,就變成了賣藝賣笑的風月中人,以此補貼生計,但人家說到底是自由之身,身懷武藝,四海漂泊,得罪了有錢有勢的人物,大不了抽身便走。

對於真正的賤籍中人,“賣藝不賣身”不過就是一個笑話,是用來吸引那些純情才子的噱頭,面對那些真正有錢有勢的人,賣不賣身,豈是你自己說了算的?

那一日,她之所以會在暗中向寧江通風報信,倒不是為了巴結寧江,那個時候的寧江,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舉人罷了。實在是,在得知鮑青等人的計劃後,心生同情,她自己就是因為父親被人陷害,連累了全家,如果鮑青計謀得逞,毫無疑問,寧江日後的前程,也會被毀大半。她心中不忍,對方又是同鄉,於是悄悄通風,心中其實也多少有些害怕,生怕被鮑青發現。

卻不料,沒過多久,鮑青竟然被人分屍,而寧江再上台階,成為會元。過了幾日,就有一自稱秦小丫兒的女孩找上了她,呈上了寧江的書信,送了她這首《一剪梅》,算是對那一晚的報答,沒有想到對方的謝禮如此之重,秦紅韻又驚又喜。

原本,秦紅韻說到底也只是“嶽湖第一花魁”,在京城這種地方,實在是算不了什麽。正是靠著這首“紅藕香殘玉簟秋”,在短短幾天裏名動京華,京城之中,不知多少達官顯貴千金一擲,只為請她在宴席中露個面,增加門面,添個彩頭,身價自是倍增。

秦紅韻自己算計,再過半年,她三年不得贖身的期限便要到了,到時便能脫離賤籍。只是她本質上屬於官妓,想要脫離賤籍,要支付相當大的一筆錢財為自己贖身,正常情況下,靠著自己,是很難籌足那一大筆銀子。雖然靠著才名,也有達官顯貴願意為她贖身,娶她作妾,但那種所謂的“如夫人”,其實地位低下,往往要受盡大婦的虐待欺辱,更有甚者,不過就是被當成家中養著的歌妓來對待,她心中又不情願。

而現在,在京城這種到處都是視錢財如糞土的權貴的所在,打出才名,她自己悄悄算計了一下,這般下去,半年之後,應當便能籌足為自己贖身的錢,不過是個心中不忍的善意之舉,竟能獲得如此回報,心中自也極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