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五十六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四)

“媽了個巴子,這劉大侉子架子還真是大!不知道是不是當了那二皇上的兔子。單單就他們那個雞巴延慶縣成了一個標!那麽多有聲望的本地大師兄,幹不過這個康莊來的一腦袋高粱花子的土老冒兒,也真是邪了門兒。風水輪流轉,現在可是船不來就岸,咱們這岸去就船!裏子實惠了,面子也有了,這劉大侉子還他媽的不出城十裏來接,不敢問我的心,問我心的話咱們掉頭回去,給那劉大侉子看個屁股!”

幾條壯漢坐在騾車上面開路,個個都罵罵咧咧的在那裏議論。京城通往延慶的道路上,這支車馬隊的規模還當真不小。車圍子馬帶子都用的杏黃的綢子,走起來黃澄澄的一片。這些杏黃綢子邊上還鑲上了大紅的穗條,風一吹四下飄揚。每輛車子的前頭都插著一面八卦坎字旗,迎風招展。除了這一大隊車馬,還有幾十騎快馬,馬上都是健壯漢子,在前後左右開路。冬令天的天氣,一個個就穿著夾襖,還敞著懷,脖子在寒風當中凍得通紅,可一個個還神氣活現的。在前面開路的馬隊,不管路上有沒有行人阻擋,一律在嘴裏發出嗤嗤的聲音攆人。

一看這架勢,誰不知道這是現在正當紅的香教大人物出巡?

這趟出行,除了閻書勤閻大尊者心思熱切之外,他身邊的人都有些那個。雖然都是總壇子弟,但是和地方有力的大師兄們大家夥兒都有聯系。總壇位置高,可是跑來跑去的辛苦,也沒什麽實惠。想要位置,想摟點白的,還得靠著底下大師兄們起來的營頭出身。各處大師兄們事先都許諾了,只要總壇多給點支持,他們成了軍,總有些位置是留給總壇的。

現在各處大師兄紛紛折戟,成營的都少。偏偏是一個沒來路的得了彩頭,原來許下的幾品幾品的武官,現在都沒了著落。還得拱衛著閻大尊者來拜會這個劉大侉子,誰不是一腦門子邪火?

眼看得延慶縣城門就在眼前了,劉大侉子還沒有半點出來迎接的意思,大家夥兒的罵聲就是越來越高。

閻書勤在隊伍當中中間的一輛車子上,他是久經風霜的人,幾十年為香教事業在直魯豫三省奔走,苦是吃慣了的。現在這個排場,舒服的馬車,倒是讓他在裏頭拘得一身是汗。聽見外面罵聲高昂,閻書勤掀開車簾看看,笑罵了一句:“這幫兔崽子,倒是七個不滿意,八個不服氣,劉大侉子什麽樣人,我都記不得了,怎麽就折騰出這麽個彩頭出來的?論心說,老爺子讓我跑這麽一趟,我是興頭不大,現在情勢都起來了,沒多少人挑進新軍,有什麽了不得的?要緊是趕緊動手,趁著現在大家人齊,不然地方吃光了,還得散……只要一打教民,整個直隸,就像過了火也似!哪裏還犯得著賠小心讓那二皇上來挑人?”

在閻書勤身邊坐著的,是兩個腰背筆直的漢子,拖在帽子後面的大辮子又黑又粗,一瞧就知道是假的。這兩人對望一眼,其中一個人含笑開口:“尊者,韓老爺子,臨行前可不是這樣交代……”

閻書勤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們裏香壇的,就是彎彎繞多!老子當初光緒八年起壇造反的時候,你們倆還在娘懷裏吃奶!現在倒人模狗樣起來了……反正這次大事,是你們裏香壇掏的腰,折騰出來的,到時候兒錯過時機,可別怪我沒提醒過老爺子!”

這兩條漢子都是一笑,並不說話,只是恭謹的坐在閻書勤身邊。閻書勤的火沒處發去,就只有朝窗外直直的望。

車隊離延慶縣越來越近,已經看得清楚。寒風當中,延慶縣青灰的城墻冷冷清清的佇立在那兒。城門緊閉,城關上頭,一個人影也瞧不見。只有在迎著他們這隊車馬的東門口,一人一騎,孤單單的立在那兒。馬上是一條長大大漢,雄壯非常。叉腰扶著一面巨大的乾字八卦旗,靜靜等候。

看到這麽一副情狀,車隊上頭的人都騷動起來,車子裏面的人也朝外頭鉆。紛紛來瞧這個稀罕。劉大侉子,到底在搞什麽名堂?

車隊離西門口還有不到一裏地,連馬上那雄壯大漢的面目都快看得清楚了。大家夥兒都納悶到了非常,正在議論紛紛這到底是哪一出西洋景的時候。就聽見那馬上大漢深深吸了一口氣,旗面嘩的一下招展,大喊出口:“新軍延慶標上下一千五百子弟,恭迎閻尊者法駕!”

這一聲大吼,大有燕地前輩張翼德風采,隔著一裏地,就震得前頭的人耳朵嗡嗡作響。隨著他的喊聲,城頭突然鑼鼓齊響,城頭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了一個吹打班子。沒有笛子嗩呐,全是大鑼大鼓。幾十條狀小夥子穿著紅襖,對著迎神賽會用的班鼓整齊的用足了勁兒敲。

鼓聲當中,城門大開,四面大旗一排,整齊的走了出來。前頭是十幾排的旗幟,全是卦象旗,再然後才是一隊隊的壯健小夥子。這些日子,禁衛軍來的人沒有斷了對他們的操練,對外說都是淮軍遣散的官弁,劉大侉子請過來操練他們的。其他的還談不上,這隊列已經有點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