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二十六章 潰局(下)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在離開漢城百余裏的地方,一處小小的驛站裏面。雨地裏,到處站著的都是穿著行裝的,拖著辮子的衛士和隨員們。能避雨的地方,都擠滿了人,地位高一點兒的人先搶著了,擠不進去的,就頂著油布站在露天。每個人都望著驛站的屋子,嘴裏罵罵咧咧。

“他奶奶的,旗人是人,咱們就不是人?憑什麽他們住屋子,咱們就在雨裏幹瞧著?”

“老子還是當年在西安和榮大帥一口鍋裏攪馬勺的呢!他媽的,比咱們多了一條黃帶子紅帶子的,就多長一個俅了?”

“我說,咱們得認命!要不是大帥忙著要去平壤奪那個二百五的權,咱們也不會在這裏前不著村,後不巴店的!”

“什麽這個大帥,那個大帥,都是一丘之貉!在漢城多好,朝鮮的小娘們兒,就是兩個字,柔順!怎麽搓揉,怎麽擺弄,都隨著你……”

院子裏面的罵聲,又變成了一陣淫笑。朝鮮的驛卒提著大桶的菜粥進來,人們又忘記了剛才在討論些著什麽了,亂紛紛的湧了上去,一邊搶一邊還喝罵著驛卒動作太慢。

對於這些上國天使大人的隨員衛士們,小小朝鮮驛卒哪裏敢得罪。只是在那裏陪笑,驛站之內,亂哄哄得跟一個菜市場一樣。

在驛站簡陋的房子裏面,火塘當中升起了火,烘烤著一天下來濕透了的衣服。榮祿和幾個有點身份面子的旗人宗室隨員坐在靠近火塘的地方,身邊擺滿了隨車帶著的牛肉幹,鹿肉條,鹿尾巴,花生米,還有原泡子的老窖,一邊對酌,一邊在腿上打著板眼兒。聽著榮祿的一鳥相公在那裏扭扭捏捏,哼哼呀呀的唱著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發,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遊戲在山門下……”

聽到酣處,一個旗人宗室忘情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大人的手下唱的那叫一個好!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大人這手下,怕是連老醇王府的供奉班子,都比下去了不是?”

榮祿也是微笑,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途中遇雨,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大家都篤定得很,只要到了平壤,還怕徐一凡不乖乖兒的將兵權交出來?難不成,他還想造反?只要拿了他練的一萬兵,又是禁衛軍的大牌子,走到哪裏,不是他榮祿的本錢?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甚至入軍機。這差使替老佛爺辦下來了,那些位置,還不就是在荷包裏面擺著?

正給火烤得暖洋洋的,加上一點酒意,想招呼大家散了休息。就聽見外面騷動起來,多少聲音混雜在一起。榮祿猛的睜開垂下的眼皮,站了起來:“鬧什麽鬧?還不休息,明兒不趕路了?都皮癢了!”

幾個旗人隨員被他嚇了一跳,心裏面都不以為然。咱們命好,在屋子裏面蹲著,他們可還在雨裏啊,到哪裏休息去?

外面喧囂的聲音越來越響,榮祿一把抄起身邊擱著的馬鞭子,大步的就走了出去,還沒出門就大聲喊:“都他媽的混蛋……”

門外幾個人在雨裏扭成一團,被扭著的是穿著破破爛爛朝鮮道兵服裝的人,一個個都面無人色。驛卒牽著他們騎的馬站在旁邊,手足無措。那些馬也跑得掉了膘,長長的喘著粗氣。榮祿手底下的人一邊動手還一邊罵罵咧咧。

“老子口裏的食,你也敢搶?馬料在槽裏,自個兒過去吧唧去!我瞧著你也吃不上什麽好草料!”

榮祿目光一動,大喝一聲:“住手!”

他手底下被他吼聲一嚇,垂手就退向一邊。那幾個朝鮮道兵看了一眼榮祿的紅頂子,也顧不得行禮了,伸手就去撈還溫熱的菜粥,狼吞虎咽的朝嘴裏塞。

榮祿哼了一聲:“什麽人?”

那驛卒會說華語,忙不叠的在旁邊解釋:“大人,是平安道的信使,路上兩三天了,看到驛站,餓慌的人了,伸手搶點吃的。大人開恩恕罪!”

“平安道的信使?”榮祿眼神又是一動。

“怎麽突然派的信使?”

一個道兵突然用朝語大聲的吼了幾句,榮祿不懂。就聽見身邊的隨員翻譯:“平壤東學道作亂,象他們這樣的信使,前後派了好幾批了!平安道左近,已經殺得是屍山血海!”

這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聽見了,幾個戈什哈還端著碗,嚇得叮當一聲摔在地上。

榮祿一步跳進雨裏,抓著那個驛卒:“來了好幾批報信的信使,你這裏怎麽不知道?”

那驛卒嚇得腿都軟了:“大人,我們實實在在沒有看見前面的信使啊!”

那幾個道兵還在嘰嘰咕咕的說,一邊說一邊吃。那個懂朝語的隨員僵在那兒下意識的翻譯:“……多虧上國徐大人開槍鎮壓,大軍四出,和那些亂黨在各處廝殺。才穩住了一些局勢,現在平安道迫切需要議政大臣的指示,到底該怎麽辦,一批批的派出他們這樣的信使……他們已經是第五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