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一章 時局如棋

春意在北京城也漸漸濃郁了起來。原來一向幹冷的天氣也漸漸變得略微有點濕潤溫暖。貓冬的人們也脫掉的皮子的大坎肩。北京城善捕營和庫丁的爺們兒,更是利落的穿著一身小棉襖就在街頭招搖過市了。茶館酒肆,也有了春季才開了口的鳥兒婉轉的啼叫聲音。西山健銳營那些最守著老滿洲風俗的旗兵們也一定選了化凍的日子,跳他們的薩滿舞、除了春季固定要起的風沙,一切都已經有了春天的氣象。

甚至這個春天,北京城的活力還比往日要更足實一些兒。街頭巷尾,人們仍然議論的是徐一凡在南洋的所作所為,他才簽訂的那個條約啦,李鴻章奏調他去朝鮮練兵順便鎮守屏藩之國啦,種種樁樁,各個階層的人們都議論不休。譚嗣同主筆的大清時報更是在四九城裏賣得風生水起的。大清自從中法戰爭以來死氣沉沉十余年,當年的風雲人物又是漸漸凋謝。大家都隱約覺著這個國家一定出了一點兒什麽問題,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條有理的說出來。老百姓哪裏有那麽一個見識!大家就只是模糊覺得,該出一個什麽中興名臣來延續大清的氣數了。徐一凡這麽高調的躍起,還登鼻子上臉的摧折了洋人一把。不管統治階層是什麽想法,在老百姓心目中,那個威望地位可還了得?

“喝!徐大人醉酒草書驚蠻夷。指著洋人教訓:‘還敢欺負咱們百姓不敢?還敢我再調兵船來打你!’嚇得洋鬼子連連畫招。然後乘坐大兵船傲然返國,要向老佛爺萬壽報吉祥的……這進了京城,不是紫禁城騎馬,也該是賞紫韁了吧?頂小頂小,大人現在是布政使的銜頭,賞個頭品頂戴還是手拿把攥。爺們兒,您說呢?”

“賞什麽都該!難道賞李鬼子?當初在廣西,要是徐大人和當時李鬼子換個位置,咱們越南還能丟?現在還好李鬼子識趣兒,奏請徐大人去守朝鮮屏藩。這是替天子守國門來著!”

“李鬼子有什麽好心?他是怕徐大人去他北洋參乎,李鬼子精著呢!現在就盼著菩薩保佑,讓徐大人在朝鮮能練一支神兵出來。將來朝廷出奸臣,還是洋鬼子上門,能殺回來勤王!”

“小聲兒點,國朝能出什麽奸臣?沒聽見莫談國事麽?”

市井民間如此,公卿百官也無不各懷心思。如果說當初徐一凡在攪動京華煙雲的時候兒,還是在滿清這個深不可測的官場裏面只是試了一下水而已。那麽這次從南洋載譽回來,那麽就是正式要在這個官場角力沉浮了。那是要牽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位置,甚至還有立場問題。朝廷扶植徐一凡分北洋權的意圖瞎子也看得出來,北洋勢力倒也是有攻有守。祭出了讓徐一凡去朝鮮的法寶,大家都明白,朝廷是萬不可能不答應的。將來如何,還真是要走著看呢。這個時候正是默默觀察,豎起耳朵打量的時候兒。再說了,徐一凡另起了一個局面的話,不是又多出了許多位置出來?多少候補得當盡賣絕還要強撐場面的官兒,打著去那兒補缺補差使的心思呢。

啪的一聲兒,棋子輕輕的落在了棋盤上面兒。一副棋局,正到了糾纏不清的時候兒。中腹兩條大龍翻翻滾滾的絞殺在一起,四下卻是落子疏寥。邊角卻是大有余地可抓。

棋盤上面局面奇怪,執黑子的奕欣,明明現在還握著一先,卻絕不考慮脫先去四下投子。仍然死死的盯著中腹混沌的棋局。老爺子好像很有點當局者迷的樣子。想到深處,一張扁臉是越想越白,捂住手絹兒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和他對弈的還是秀格格,她也許是為了應這個春景兒,換了嫩黃色的頭繩。給清秀的面容增加了幾分靈動。看著老爺子咳嗽,她只是使了一個眼色。一直乖乖立在那兒的那對雙胞小蘿莉,就忙不叠的去給老爺子輕輕捶背。

奕欣好容易止了咳嗽,苦笑道:“老啦,都一把骨頭了。每年到春天,都他媽的跟過關兒似的。老天爺早點收了我這個鬼子六也就得了,省得留著糟蹋糧食。”

秀寧淺淺一笑,語調裏面竟然有點難得的撒嬌聲音:“六爺爺,您是咱們宗室裏的鎮山法寶呢,指不定什麽時候,老佛爺還會祭出你來一下兒。留著您辟邪呢!”

奕欣失笑:“我成門神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又把精神放在了棋局上面兒:“今兒你進宮見著老佛爺了?口風如何?”

秀寧微笑:“六爺爺,我才不探口風哪。老佛爺要的是榮養,什麽事兒,現在都是撇得遠遠兒的才好……”

奕欣一拍大腿:“那是老佛爺答應讓徐一凡去朝鮮了?再遠還能遠到哪裏去?世老四他們,這下可是得償心願了,給一個新出道的漢人,求點兒兵權有多難,咱們都知道。但是為了在畿輔之地,形成鼎足之勢。我這個快死的老頭子也說不得要貢獻一點兒心力。老佛爺答應下來,秀丫頭,是不是你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