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五章 決定

南洋爪哇,泗水港。

在泗水商務領事館的二層小樓的歐式陽台上面兒。徐一凡扶著欄杆做出一副憑欄遠眺,狀懷激烈的模樣兒。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裹得像個印度阿三。好像受了多重的傷似的。其實頭上那條傷口,攏共也沒有半寸長。

在陽台上面兒,還放著涼椅茶幾,兩盞牛奶冰沙冒著香氣。在他面前遠處,一排排,一群群的荷蘭王國東爪哇省的輕步兵,西爪哇省的擲彈步兵,武裝警察,武裝水兵站著坐著,密密麻麻的將這兒圍得死死的。而身上還有傷痕的學兵們空著手——武器早就按照徐一凡的命令集中上繳給了荷蘭殖民當局。站在領事館房門外面,一個個標槍一樣筆直,毫不示弱的對著這些兒人數遠遠超過他們的洋兵。欽差節旗,就操在張旭州手中。楚萬裏懶,李雲縱傷勢相當不輕,這光榮持旗任務就交給張旭州這北方大漢了。

泗水城內外,一片劫後的殘破景象兒。放眼過去,到處都是燒穿了頂的屋子。臂纏白布的華人善堂的工友,趕著大車,在洋人的監視下,一具具的收拾著大亂之後留下的屍體,到處灑著石灰和蘇打水。原來喧囂熱鬧的城市,已經一片蕭條安靜。只有穿著制服的軍人警察們來來去去。至於原來總是在街頭無所事事湧動的那些瘦猴兒土著,現在早就沒了蹤影。整個泗水,只有鄭和清真寺的寶頂光輝奪目依舊。

炮轟的事兒,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象夢一樣兒。

下一步,卻又該何去何從?

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情,徐一凡從來不曾後悔,再來這麽一次的話,他估計同樣會說動致遠再來上幾炮,還是帶著學兵去救人。反正炮轟泗水之後,他已經成了洋鬼子——至少泗水當地洋鬼子口中的屠夫。估計等著荷蘭公使在北京那邊兒交涉一有結果,剝奪了他外交身份之後,就該毫不客氣的將他掐監下獄了。好好兒的讓他吃足苦頭,再驅逐出境,等著回國再鎖拿一遍,成了封著黃封的欽犯,或者砍頭,或者發配到新疆軍前。

那樣可真的就沒什麽玩兒的了。致遠來遠雖然還在泗水外海遊曳,但是再不會為了他的事兒再來炮震泗水,將他徐大人救出來。鄧世昌自個兒還前途遠在未定之天呢。更別說荷蘭在亞洲,在印度洋各處只要能調動的軍艦,都飛也似的朝這兒趕來呢。

能夠自救的手段,他已經盡可能的都做過了。緊急發回國內的電報,他已經將利害得失,細細的向國內諸公分析過了。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了,而是大清國和荷蘭國的體面之爭,除了他私運槍械上岸這點之外,他的行為,處處都扣著國際公法護僑這一條兒。大清這個時候兒,還不是甲午和八國聯軍進京之後,什麽體面都不要了的倒黴模樣。在伊犁,在朝鮮,在膠州,在廣西,還是處處的和洋鬼子盡量在爭。挾著中法戰事陸上打垮了一個法國內閣的虛火,還維持著遠東大帝國的體面兒。對荷蘭這個歐洲小國,讓步讓到桑全辱國的地步,那可能性還不大。

他還記得自己發給總理衙門電報表的那個忠心:“……臣是朝廷之臣,出使爪哇,雖僅為宣慰欽差委員,然處處不忘我天朝上國之體面。洋人環逼日甚,非有自強驚人之舉。不足以震懾四夷。今朝鮮屏藩風雨飄搖,環海西疆處處有警,即東北龍興之地,俄人垂涎侵吞之舉,仍暗流湧動。中法鎮南關一役,稍殺洋人野心垂十年之久。泗水炮擊,事事合於萬國公法,臣為我大清計,決然開炮護僑,以敲荷蘭歐洲彈丸小國之山,震列強侵我大清之虎。若交涉得力,當為我大清又保十年平安!若此處退步,海外十萬僑民屍骨山積,而我卷旗卸甲而退。臣死不足惜,然則國朝將來,不可問矣!則我皇上勵精圖治之心,老佛爺萬壽悠遊榮養之局,則安可盛言?我自強練兵三十年,數千萬國孥打造之北洋水師,都成畫餅矣……”

他手把手兒的將厲害得失都給那些軍機大佬分析清楚了這件事情其中的厲害得失,那些家夥再笨,也該明白當中的輕重緩急吧?再說了,要有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他徐一凡的能力,還有居然能使喚得動北洋水師的兵船,幹出這麽一樁潑天的大事兒出來。

自己能混到這個一個練兵道台,欽差宣慰委員,還不是當初指望能分化北洋勢力的?現在已經有了苗頭,還不打蛇隨棍子上去?

除了這些,他還去電譚嗣同,好好兒的發回朝野清流的輿論。什麽時代,國家裏面兒都少不了憤青,末世或者變革時期尤甚。在清末這個時候兒,清流的力量大得出奇。這幫憤青操持出了一場中法戰事,操持出了將來的戊戌維新變法。朝野清流只要同聲一呼,無論如何都是一個讓慈禧都要顧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