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章 最長的一天(下)

“大人!大人!泗水起火苗了!煙沖起半天高!”致遠的副管駕陳金平一臉驚慌的沖進了羅經艦橋當中。望遠鏡就掛在他的胸口,幾句話說得竟然是喘息不定。

鄧世昌本來坐在航海椅上面,聽到這句話兒。腰板一挺就站了起來。

陳金平也是和鄧世昌偷偷上過岸,看到過華校和土著之間劍拔弩張氣氛的人。這些日子,致遠號上面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泗水局面的緊張,都擔了好大的心思。都希望致遠在這裏的時候兒不要出什麽事情。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這場大亂,還是沒有躲過去!

一處處煙柱已經起來,映襯著南海所特有的透明藍天,竟然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碼頭上的人群已經騷動了起來,一個個象小螞蟻一樣到處亂跑。這些日子,華人都被隔絕於碼頭,不許和致遠來遠打交道,碼頭上面都是土著苦力。現在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怪叫著向泗水方向沖去!

港口不遠處的山頂炮台周圍也有洋兵,土著輕步兵,按著帽子沖進跑壘。滴滴答答的號聲響成一團,回頭再看看,來遠上面的水兵也在亂紛紛的亂跑,都沖向甲板一側,指著那沖天的火光煙柱!

兩條荷蘭舊式鐵甲巡洋艦騰騰騰的在開始燒鍋爐,黑煙有一陣沒一陣的開始望外冒。他們的水兵也是滿甲板亂竄,各奔各自的戰位。錨鏈嘩愣愣的開始出水,信號旗也在手忙腳亂的升起來。

陳金平握著望遠鏡看著鄧世昌:“軍門,咱們怎麽辦?”

鄧世昌目光掉過來,看著自己的致遠號。水手們誰也不敢在這個威嚴的軍門面前喧嘩,但是也都湧到了沖著泗水方向的甲板一側,踮著腳想盡力的看遠一些兒。

鄧世昌一捶欄杆:“果然如徐大人所說!洋鬼子對咱們沒安好心!”

陳金平舉著望遠鏡,大聲的道:“軍門,來遠掛起旗號,問軍門如何處置!”

鄧世昌眉頭皺成了川字,咬著牙齒,汗珠已經滾落下來。底下不少水手和將備都揚著頭,看向站在艦橋上面的鄧世昌!他是這次兩船的編隊長!

陳金平的手指又指向兩條荷蘭巡洋艦方向:“洋鬼子掛旗號了,命令我船不得拔錨,不得生火。他們會保護我們的安全!軍門,他們命令我們按照萬國海軍公法,垂低炮口,罩上炮衣!”

鄧世昌汗珠加倍的滾下來,種種樁樁思量都在腦海裏面絞成一團。在這個地方,如果引起了什麽沖突,那麽他在國內的前程就到此為止,說不定還有什麽不測之禍!

可是就讓自己的致遠,在洋鬼子軍艦面前垂低炮口?這是投降!

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狠狠的一砸欄杆:“生火,起錨,官弁將備,各就其位。掛起旗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命令來遠,按照我的指令行事,不得違背!”

陳金平沖回艦橋,對著傳聲筒大聲的下達了命令。各戰位的正目大聲的傳達著同樣的命令。甲板上人群立即分散,各自就位。艦艏艦尾的兩座主炮嘩的掀掉了炮衣,在液壓機構的作用下,開始緩緩轉動。

來遠驚慌的又掛起了旗號。

“請鄧軍門三思!”

鄧世昌只是死死的盯著對面兒,看著沖天而起的煙柱從十幾簇變成幾十簇。還越來越多。有些哭喊的聲音,似乎隨著海風隱隱約約的飄了過來。

現在徐一凡,還帶著幾十號隨員,同樣的身在不測之地啊!他曾經對自己說過,致遠來遠就是他這個欽差委員,是泗水數萬華人百姓的泰山之靠。難道自己就忍心丟下他們?

港口之側山頭炮台的數門舊式克虜伯,阿姆斯特朗大炮已經緩緩的搖了過來。如果致遠來遠開足馬力,這些有的還使用黑火藥包的舊炮,根本不是什麽威脅。但是兩船升足鍋爐,就要四五個小時才能跑起來。不動的兵船,對於這些陸地炮台,就是靶子!

至於對面小兩號兒的荷蘭鐵甲巡洋艦,鄧世昌還沒放在眼睛裏。

海藍天碧,斯時斯境,鄧世昌竟然覺得自己從來未曾遇到這麽難以決斷的處境。

來遠的信號一次又一次的發來,陳金平握著望遠鏡只是看著鄧世昌。看他表情,似乎是希望聽到鄧世昌發出熄火的命令,在另一方面,又是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命令一樣!

陸地上的碼頭前面,又是一陣騷亂。正在朝泗水港湧去的大量土著苦力,波分浪裂一般的向兩邊閃開,有的遠處的土著,還撿起了石頭朝那個方向扔過去。碼頭上警戒的幾十名洋兵,幾十個水警,都朝那個地方奔去。人頭黑壓壓的。鄧世昌的目光向那個地方轉去,致遠號,來遠號的官兵,目光也向那個地方投了過去。

漸漸的,就看見了一面欽差節旗在湧動的人頭上面飛揚。陳金平驚叫一聲:“是徐大人!他從泗水逃出來了?”